乾隆第二天封了柏氏为常在，又翻了两次牌子便丢开了手。

    转眼又到了冬天，寿康宫里支起了羊肉锅子。

    太后让乳母喂了和嘉些切得细碎的肉和撒了香菜的羊肉汤，和嘉嗷呜嗷呜把一碗汤喝尽，还不满足，张着嘴巴伸着胳膊要吃大块的肉。

    和嘉如今已经可以吃些好克化的食物，太后在吃食方面并不太拘着她。

    清朝的观念是饿小孩子有益康健。

    和嘉平时乖巧懂事，像个粉雕玉琢的白瓷胖娃娃，唯独吃不饱饭便会大哭大闹。

    太后一看到宝贝孙女哭闹便软了心肠，只得由她去了。

    乾隆来到寿康宫，抱着胖乎乎的女儿，问太后，“皇额娘怎么不给五公主少吃些？朕都快抱不动了。”

    “和嘉……吃的不多，这孩子就是消化好。”

    太后道，还不等乾隆说什么，突然扶额头，身边嬷嬷见状开始说太医昨天来过又改了药方，主仆两一唱一和打哈哈喊头疼脑晕。

    乾隆没再说什么，只把和嘉放下，摆手让太监把太医叫过来问问。

    太后揉按了下额头，缓过来道，“不必了，哀家这是老毛病了。”

    “年节快到了，宫里要操心的事多，皇后的身子本就不好，别让她累坏了。”

    “皇额娘说的是，有娴贵妃她们帮着打理呢。”

    太后早听说了，皇后的身子不好，如今后宫大多事都是娴贵妃在打理，又道，“辉发那拉氏那孩子贤淑孝顺，皇上平日里多去她宫里坐坐，你做宝亲王时府里那么多旧人，也就她还没个亲生孩子。”

    乾隆摸了摸鼻子，娴妃做管理者是很能干，只不过不是他喜欢的女人类型，所以他并不太翻娴妃的牌子。

    心里也烦太后唠叨。他如今大权在握，愈来愈不愿别人教他做事，即使是亲生母亲也不行，敷衍道，“朕知道了，皇额娘还是多顾好自己身子，把和嘉教养好。”

    太后知道儿子唯我独尊的脾气，儿子大了不由娘，更何况她儿子还当了这么多年皇帝，“皇上自己操心国事，身体也得当心。”

    和嘉被乳母抱着，太后极自然地递过去一块孙尼额芬白糕。

    母慈子孝差不多了，乾隆欲言又止，“这孩子……太胖了，还是少吃些。”

    和嘉咬糕的胖手顿了顿，嘴里的牛乳突然也不那么香甜了。

    乾隆起身要走，突然想起一事，“钦天监算好了给永琮种痘的日子，就在下月初二，内务府也把避痘所布置好了，这几日朕就让富察皇后收拾东西让永琮挪过去了。”

    太后喝茶的手一顿，莫名有些心慌，从大清入关以来就有说法，满人对天花的抵抗力弱。

    皇上前头这么多阿哥公主，因种痘去世的就只有富察皇后的大公主，因富察皇后也是满人血统，所以这么多皇子皇女里，帝后的阿哥公主满人血脉最纯正。

    可种痘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律，以前因得天花死的人乌泱乌泱的，就是观音菩萨下凡来也得走这么一遭。

    “我们七阿哥吉人天相，佛诞日出生的，必定有祖宗神佛保佑。”太后心道。

    乳母发现五公主是不是听懂了皇帝说的话，晚膳只用了碗绿豆百合汤，便不肯再吃了，自己乖乖地坐在绣墩上陪太后抄佛经。

    和嘉：人家只是心碎了，受伤了，决定和羊腿牛肉桂花糕……暂时分手两天啦。

    太后念了会佛经，看和嘉鼓嘴摸肚子的可爱样，笑的牙不见眼，让身边伺候的姑姑端上备的夜宵，撒了香菜虾皮紫菜，用鸡汤吊的香喷喷小馄饨和清拌木耳鸡蛋。

    拿筷箸分夹，里面的虾仁猪肉馅诱人鲜嫩。

    太后亲自喂和嘉，“乖孙女，别听你汗阿玛的，我们一点也不胖，才多大的孩子。”

    和嘉矜持地看了看馄饨，咽了咽口水。

    “吃吧，吃吧。”太后把放温的馄饨直接喂到和嘉嘴里，“吃了睡香香，长高个子，和你七弟一起，陪着皇祖母。”

    和嘉吃了一小碗馄饨，被乳母抱着哄睡，睁开眼，望着花鸟帐顶，闭上眼睛，如此反复，天亮了。

    乾隆十二年十二月初二日，七阿哥永琮种喜花。

    不过几日便传来了七阿哥不大好的消息，只不过没人敢传到太后耳朵里，是纯贵妃和娴贵妃说这事的时候，没避讳着和嘉，被她听见的。

    “怎么回事呢，这么多的阿哥公主、贝勒格格都种过了，怎么就在七阿哥身上又出事了。”

    纯贵妃揪着帕子，心有余悸。

    乾隆急得在养心殿团团转，召集了太医院最精通痘科的太医，亲自商量对策，下令民间征医。又在奉先殿、堂子、痘神娘娘庙举行祈福仪式，祈求祖宗和天神庇佑。

    “太医院的太医，民间的大夫，萨满道士，总得有个顶用的。”

    娴贵妃也憔悴了很多，明显在熬着，富察皇后如今已经晕了一次，她可不能再倒下了，“大概还跟满汉人的体质不同有关系，满人对天花的抵抗力天生弱些。”

    嘉妃看着儿子永璇睡的香甜的小脸，按了按胸口，她的儿子，平平安安长大就成。

    长春宫的宫女偷偷道，“听说七阿哥已经喂不进去药了，现在还不敢让太后知道。”

    嘉妃嘴里喃喃，“福气太大，守不住受不起啊。”

    紫禁城上上下下都在说七阿哥吉人天相，必会逢凶化吉。

    可是还有一句话谁都不敢说出口，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同月二十九日亥时，七阿哥永琮因出痘薨，年二岁。

    帝后千盼万盼的宝贝嫡子，生于佛诞，薨于除夕前夜。

    乾隆命丧仪较皇子从优，谥曰悼敏皇子，随葬于朱华山端慧皇太子园寝。

    太后知道宝贝嫡孙薨逝后，立时晕倒，一病不起。

    和嘉被接回了景仁宫，由纯贵妃暂时照看。

    纯贵妃如今也没太大心力照顾和嘉，让她自己拿着布偶在旁边玩，抹着眼泪跟令嫔道，“怎么会这样？皇后娘娘也太命苦了。”

    两个乳母偷偷嘀咕，“五公主可真够早慧的，宫里出了这么大乱子，就安安静静地吃饭睡觉玩，不哭也不闹。”

    和嘉看向窗外，下了好大的雪，天地间一片白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