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章诗蕴贴身丫鬟的声音：“月竹姑娘，您歇下了吗？”
水汽氤氲，月竹稍稍清醒了些许。
她抬起雪白的手臂，撑着浴桶边沿站起身，莹白的身子沾着水珠自肌理滑落，一滴一滴地坠入水面。
少女修长的长腿踏出木桶，摇身一变，换上月色寝衣，长发披散，浑身干爽。
房门被吱丫打开，月竹雪白的小脸迎着月光：“还没，这样晚了姑娘找我可有急事？”
丫鬟看着这张未施粉黛也能美成天仙的脸，稍稍滞了一息。
“姑娘，小姐嘱咐奴婢告诉您，郯公子一直在江边等您……”
听到丫鬟的话，月竹微醺暗沉的双眸陡然亮起光来，瞬息盛满了盈盈月色。
她不等丫鬟把话说完，便径直越过她，提起裙摆疾步朝章府大门跑去，裙裾随风翻飞。
跑了几步她才记起自己可是神女，遂轻掐指诀来到了河岸边。
深夜的河堤，薄薄的江雾缭绕。
前几个时辰人流如织的岸边小道如今空空如也，只有柳树下一盏被夜露打湿的灯笼亮着氤氲的光晕。
提着灯笼身姿如竹的雪发少年，单影行只，染尽落寞。
月竹看着那抹白色身影，一股酸涩涌上鼻尖。
她还以为这个时辰徒儿……同章姑娘已然相拥而眠了呢，怎么会一个人傻傻地站在这呢？
“司樾。”她在不远处哑着声唤他。
檀巳终于等到这声熟悉的呼唤，他握着灯笼柄的手指微紧，缓缓转身，夜风扬起几缕莹白的发丝。
月影朦胧，月竹身着一袭薄薄的白色寝衣，长发披散，未施粉黛却灼人美丽。
她原来已然回到府里歇下了啊。
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他了吗？
既然回去了，为什么还要来。
还穿这么少，不冷吗？
檀巳蹙眉走向她，细碎的灯影微晃：“师傅，你怎么穿这样少？”
月竹这才想起自己竟就这样穿着寝衣出了门。
她眉眼一弯，轻轻掐诀，绿色的仙力流转，换上今夜的紫蝶装扮。
“这样呢徒儿？”
子时的夜晚凉意嗖嗖。
檀巳看着少女头上微微晃动的紫色蝴蝶发饰，喉结微动：“还是太薄。”
他走到她跟前，并指施法，给她变了一件轻薄的淡紫色披帛。
月竹仰着小脸看他：“对不起，师傅骗了你。”
檀巳牵强笑了：“师傅来了，便不算欺骗徒儿。”
月竹吸了吸鼻子，拍了拍他的手臂：“傻瓜。”
檀巳轻轻扬手，他手中的灯笼消失，岸边的树木挂上星星般的夜莺灯。
夜莺灯次第亮起，昏暗的河道瞬息变得亮堂。
他拿出袋子里的鸳鸯灯，垂着长睫看她：“师傅，可以陪我放河灯吗？”
月竹接过一盏河灯，笑盈盈回应：“当然可以啦。”
夜里安静，靠近江水时，能听到河水流动的细微声音。
月竹陪着檀巳将两盏鸳鸯灯放入河水中，鸳鸯灯像两只可爱的小船，在河面上缓缓游荡。
檀巳和月竹走远后，两只小巧的鸳鸯被一股法术缠绕在一起，随着水流渐渐飘远。
河岸小道上。
檀巳生出冷白的手掌：“师傅，徒儿带你回去。”
月竹想起《梦春图》，一时竟不好意思再牵徒儿的手。
见她犹豫，檀巳识趣地收起手，他垂眸问她：“师傅，你困吗？”
月竹抬眸，微醺的小脸粉红：“不困，怎么了吗？”
一阵夜风袭来，檀巳才闻到少女身上的酒气：“师傅，你喝酒了？”
“是喝了一点。”
“那，我们散步回去，徒儿陪你醒醒酒可好？”
“好啊。”
深夜的青石板路空无一人。
今日过节，两侧的商铺屋檐低垂，檐边挂着长明灯笼。
一高一矮的身影倒映在街道上。
月竹想起杨柳树下相拥亲吻的模糊身影，为了不显得尴尬，她佯装用轻松的语气问：“徒儿，你喜欢章小姐吗？”
檀巳本不想提起这件事，否则心脏犯疼。
她这样轻易推开他，独自回府睡下。
若不是章小姐回府告知她，她可还会记起他？
“师傅，徒儿暂且不考虑男女之事，只想同师傅好好修炼，陪在师傅身边。”
“啊？难道今晚我看错人了？”
“嗯？”檀巳侧身，目光落在她身上。
“今晚我乘船游湖时，隐约……看到你在亲吻章小姐耶。”
“……”檀巳脸色很难看。
即使阿竹的眼神再不好，也不至于看到如此荒谬的画面。
“师傅，河对岸也有一株杨柳，今夜对岸是有不少相拥亲吻的情侣。”
月竹抿着唇瓣，莫名有些小欢喜。
原来是看错了啊。
“那，你们今夜去哪儿玩了吗？”
“是师傅亲手写下纸条约了徒儿，徒儿只在岸边等师傅。”
月竹抬眸看着他，心底有只小喜鹊雀跃着：“徒儿若是下次等不到我，就用我送你的玉佩呼唤我。”
檀巳沉默。
可他想要的是不必提醒，她也能记起他。
“徒儿。”月竹忽然想起什么，“认识你一年多了，我竟不知道你的喜好，你可有何心仪之物呢？”
檀巳抬睫看向远方。
心仪之物？
没有。
只有心仪之人。
“嗯？”月竹黑白分明的眸子全是好奇。
檀巳想起什么。
“喜欢师傅赠我的玉佩。”
“噢……你喜欢玉啊。”
檀巳的目光洒在她身上，压下唇角扬起的笑意。
她向来听不出他的言中之意。
他的重点是玉吗？
“还有呢？”
因为她向来有些迷糊，檀巳便也多了些勇气：“徒儿还喜欢师傅。”
“哎呀，我说的不是师徒间的喜欢。”
果然。
她总是忽略他的重点。
的确不是师徒间的喜欢，但她的理解相差甚远。
“徒儿可有特别喜欢吃的食物？”
“没有。”
檀巳刚想补充若是她亲手做的，他便喜欢。
月竹却像是碰到什么豺狼虎豹似的，倏忽抓着檀巳的胳膊，快步小跑起来。
“徒儿，快走快走。”
檀巳有些匪夷所思，他并未感知附近有任何威胁。
但听力很好的他很快便听到男男女女间的吴侬软语。
他抬眸望了眼周围。
原来他们走进了一条满是客栈的长街啊。
今夜是七夕，竟家家满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