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小筑内,尘无衣收回给清也号脉的手,板起脸警告道:“这次算你走运,下回绝对不准再强行催动灵力了。”
清也乖巧应好。
传音符在这时亮起,“凌霜最后往哪个方向追的,我在后山没找到她。”
束修气喘吁吁,语气听着十分焦急。
清也刚想回话,一道熟悉冷静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不用找了,我在这。”
二人转头。
只见云凌霜满身泥污,身上素白裙衫被树枝划破多处,沾着星点血迹,手里还提着团脏兮兮的黑色破布,形容堪称狼狈。
“师姐你...”尘无衣惊诧起身,看着她脸上的擦伤和淤青,不由咽了咽口水,“打输了?”
云凌霜眼风淡淡朝他一扫,尘无衣马上识趣地闭嘴。
她踏门而入,平静地对传音符道:“回来吧师兄,我没事。”
束修应声,传音符很快暗下去。
在清也和尘无衣无声的注视下,云凌霜将破布团往桌上一扔,淡然道:“赢了,但只拿回来这个。”
黑布散开,两人这才发现里面还包着一个储物袋。
尘无衣忍不住好奇,当即上手去解。
清也收回视线,多问一嘴:“人跑了?”
“死了。”
嗯?
清也诧异,有些意外。
黑影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把气息完全藏住,按理说修为应该不低,怎么就死了?
云凌霜拎过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喝完,才继续说:“我没控制住好力道,不小心打下悬崖了。
“呵呵,死了最好。”她冷笑。
尘无衣闻言悄悄松了口气,万幸悬崖底下是水,差点真以为凌霄宗背上了人命官司。
庆幸归庆幸,尘无衣还是很给面子地冲云凌霜竖起大拇指:“师姐好威风。”
又是两声冷笑。
云凌霜放下茶杯,“我回房换件衣服。”
走到门口,刚撞上赶回来的束修。
束修看见她一身狼狈样,还没张嘴,云凌霜便冲他摆手,示意无需多言。
清也目送她背影消失在门角,收回视线,“师姐好像不大高兴?”
“八成没打赢。”尘无衣瞄了眼门外,凑向清也小声道,“友情提示,这两天千万别惹她。”
束修见云凌霜带伤,就猜到她追捕黑影时定然有闪失,叹息道:“凌霜是冲动了些。”
“大师兄别担心,回头我给她看看...咦,怎么都是些便宜玩意?”
几句话的功夫,尘无衣已经解开储物袋,把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三四个药瓶,一方琉璃镜,几个葫芦串还有一堆货摊上哄人玩的小物件。
“连灵石都没有。”没找到值钱东西,尘无衣在一堆瓶瓶罐罐里划拉,表情很是失望。
束修忍不住提醒:“师弟,我们不是去打劫的。”
尘无衣撇撇嘴,正要把倒空的储物袋扔到一边,清也却被什么东西晃了下眼,她当即道:“里面好像还有东西。”
尘无衣动作一顿,索性把整个储物袋翻过来,果然看到夹层里还卡着一块小铜牌。
取出来一看,上面方方正正写着两个字‘天机’。
清也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不禁道:“好像在哪听过。”
尘无衣古怪地看她:“天机门啊,宗门大选的时候你不是去过好几次?”
哦,想起来了。
清也恍然,当时踹她那个。
“怎么会是天机门的人?”束修不由蹙眉,天机门自视甚高,向来不屑与凌霄宗来往,若要与他们交涉怕是有些难办。
“什么天机?”
更衣归来的云凌霜擦着头发,走到门口恰好听到束修的话,刚压下的火气又蹿起来,把发巾脖子上一挂,“他就是钱三响派来的,我骂仁心堂不要脸,他还嬉皮笑脸呢。”
“可这块牌子看起来也不像假的,”尘无衣指腹划过铜牌上精细的花纹,忍不住疑惑,“天机门的人个个鼻孔朝天,又不差钱,怎么肯听钱三响差遣——等等!”
尘无衣忽然想到什么,神情激动起来:“我记起来了,天机门三堂主金千万,他的夫人是钱三响的胞姐!所以天机门还真有可能替钱三响做事。”
“师姐你记不记得黑影长什么样?用什么灵兵,修为多高,兴许我能找人打听出来。”尘无衣有些兴奋。
“他遮着脸,样子我没看清,使剑,修为...,勉强在我之上吧。”云凌霜不情不愿。
没看到脸就有点难打听了。尘无衣表情略显遗憾。
清也却扬起唇,插话道:“其实只要确定牌子是真的,是谁的人都无所谓。”
束修闻言,沉吟道:“师妹是想祸水东引?”
“正是。”清也眼中笑意闪烁,佯装无奈摊手,“天机门的人毁了萸前草,我们还怎么完成赌约。”
云凌霜一愣,眼睛亮起来:“对哦,萸前草都被炸没了,要赔灵石的话也是天机门先赔。”
想到天机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云凌霜心中郁气散了大半,急急道:“那别愣着了,趁天色还早,我们赶紧就去讨说法!”
清也面上点头,心中却暗暗啧声。
拉天机门下水虽然能替她们平了灵石的账,但也意味着,凌霄宗被污蔑养坏萸前草的事情就成了一笔糊涂账。
五五开的局面,不够爽,清也不太喜欢。
*
人间与中州大陆之间,有一处世外小镇名为临仙。每逢宗门大选便向凡人开放,有灵根者可在此租借飞马,前往照灵台参与大选。
近几百年,随着修道之人渐多,临仙镇也越来越热闹,不少宗门都在镇内开起店铺,一为营生,二为方便与外界联络。
凌霄宗与天机门相距甚远,在尘无衣的提议下,几人来到了临仙镇。
五年一次的宗门大选才结束没几日,镇内还留有不少落选的修士。街道上人流如织,摩肩接踵,叫卖、交谈声此起彼伏,不可谓不热闹。
清也一行人在一处名为宝善坊的灵兵铺子前停下。
天机门在外声望极甚,铺子也建得浮夸张扬,五色琉璃,绕柱金龙,极为豪阔。
尘无衣轻车熟路,上前与伙计低语数句。很快,便有人恭敬引他们入内。
清也扫眼望去,店内陈设奢华更甚。玉质展柜、幽光铁剑,无数灵兵宝光氤氲,不要钱似的往人面前堆,富得很真挚。
店内生意红火,引路伙计将他们带到一处相对僻静的雅座稍候,随即快步转入内堂。
不多时,一位长衫儒士摇着折扇缓步而出。目光扫过四人,略作打量,脸上随即浮起谦和笑意:“我就是宝善坊的掌柜,听说诸位和天机门有帐要清,不知是哪年哪月哪一笔生意?”
云凌霜正要开口,尘无衣却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道:“我这桩生意数额不小,劳烦您先确认,是否就在此地谈。”
尘无衣说着亮出铜牌,儒士看清铜牌的瞬间,脸色骤变,下意识伸手,想拿过细看。
“你干嘛!”云凌霜眼疾手快将尘无衣往后一拉,警惕地看着他。
儒士意识到自己失态,慌忙拱手告罪:“恕在下眼拙,不知贵客驾临,诸位这边请。”
清也和束修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计较。
这块铜牌的主人绝非普通弟子。
掌柜亲自引他们前往雅间,边走还不忘抓过小厮吩咐:“去沏壶茶来,要好茶!”
小厮连声应是。
等四人在雅间落座,侍者奉上氤氲着灵气的青玉茶盏,掌柜才搓着手,赔着万分小心问道:“不知金公子此番...又有何吩咐?”
姓金?
几人交换了个眼神,尘无衣清咳一声:“是这样,你们金公子弄坏了我们的灵田,所以...”
尘无衣点到即止。
掌柜一听便知这是来要钱的,顿时松了口气。能花钱解决的都好说。
可转念想起尘无衣说过数额不低,心中还是一紧,忍不住试探道:“不知诸位的灵田折价几何?家住何处?若是数目大,在下也好差人送去。”
这番话滴水不漏,倒让尘无衣有些赧然,目光悄悄飘向束修。
束修也是个实心眼,想也没想就答:“我们是凌霄宗的弟子,至于赔款...你当真能确定这是金公子的铜牌?”
清也心下一沉,暗道不好。
果然,掌柜听得“凌霄宗”三字,脸上笑意倏地淡了,转而道:“方才这位小友动作快了些,在下未曾细看。铜牌,能否容在下再辨一辨?”
尘无衣依言拿出铜牌欲递,却被清也一把按住手腕,毫不客气地对掌柜道:“金公子说过‘见牌如见人’,掌柜的这回可要看仔细了,否则闹出什么别的误会,可不大好看。”
掌柜被清也这番话噎得脸色一阵青白。
金堂主这位公子生性顽劣,宝善坊没少替他擦屁股,但拿着铜牌上门来讨债的还是第一回遇到。
掌柜的目光在清也和铜牌之间来回逡巡,眼珠轱辘转了转,干笑两声道:“贵客言重了,实在是此事涉及宗门账目,在下不得不谨慎,诸位稍待片刻,容在下去请门内主事定夺。”
说罢,他匆匆地掀开雅间内珠帘,身影迅速消失在通往内堂的走廊深处。
雅间又只剩下四人。
云凌霜冷哼:“这掌柜好生狡猾,一句肯定话都不给。”
束修也意识到自己方才太过露怯,看向清也担忧道:“他们会不会不认这牌子?”
“不重要。他们没说不是,就已经足够证明这牌子是真的。”清也目光落在那枚被尘无衣攥在手里的铜牌上,从容一笑,“等着吧,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了。”
宝善坊另一头,掌柜匆匆召来随从,吩咐道:“你现在立刻去仁心堂找金公子,问清铜牌的事,找不到金公子就找钱老爷,一定要快。”
随从领命。
“慢着——”
随从又回过身,掌柜想了想道:“这事小点声办,先别传到夫人耳朵里。”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