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冤昭雪

    三人刚到徐府,大门敞开,两边灯笼里的烛火静静燃烧,里头黑洞洞、静悄悄的,而一路上跑过来,雾气后的房屋景观全都渐渐破败,只有徐府保持着华丽奢靡,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

    “不对,里面怎么没声音了。”关晓芳觉得徐府太安静了,他们跑走的时候十四娘和戴松斗得如火如荼,“难道他们分出胜负了?”

    刘天阳皱眉:“不对劲。”

    三人对视一眼,赶忙轻声疾步的跑过前院,身后徐图和任繁星从檐角的阴影下走了出来。

    任繁星问:“不去帮忙吗?ID卡还在刘天阳手里。”

    “如果他们都死在这里就算是我们完成了任务,ID卡就有资格补办。”徐图神色冷漠,“我们回客栈。”

    任繁星闻言拢了拢头发,侧眸看他,“那如果他们活下来了呢?”

    徐图漠然道:“塔内没有侥幸,只看结果。”随后转身离开。

    任繁星跟上他的脚步,走出一段距离后又回头看了眼孤灯独明的徐府。只看结果的意思是活下来那就可以活下去,所以你们加油吧。

    关晓芳他们跑过几个小院,果然在徐怀峯的院子里看到被王术士用符咒捆住的十四娘,而站在一旁的戴松发如杂草,肤如墙灰,眼珠鲜红爆凸,半张脸被生生啃掉冒着黑气,露出了森森白骨,模样比厉鬼还可怕。

    他们扒在被浓密树叶遮挡的墙头观察着院子里的情形,却没看到负责引妖道回头的徐图和任繁星。而这时两只凶煞也打进了门,两人身上皮肉撕裂,粘稠的黑血在地上拖出了一条蜿蜒的痕迹,血珠连绵不绝的滴落将砖块腐蚀出一个个细小的洞坑。

    徐怀峯胸前的“黑骨”被扯出裸露在外,动作间发出“咔咔”声响,而戴莺莺的右臂也只剩几块筋肉相连,却仍旧死死的掐住徐怀峯的喉咙。两具残破的身躯在小院里撕扯,动作却丝毫没有因为受伤迟缓,反而在疼痛的刺激下越发癫狂,所到之处,草木枯萎,泥石浸毒。

    十四娘在看见那道红色身影后先是一愣,而后剧烈挣扎,圈在她身上的写满符咒的巨大黄布却是越收越紧,直到勒出骨骼断裂的声响。

    妖道口中念念有词,周身地面上放了一圈骷髅,有血色的符文从骷髅的七窍中飞升缠绕,像是在缔结一个复杂的法阵。

    戴松则站在廊下的阴影里冷漠的看着,嘴角噙着阴冷的笑意,像是在观赏自己多年精心培养出来的作品在邀功表现。他看着徐怀峯和戴莺莺的怨气互相吞噬,至阴至毒,看着十四娘困兽挣扎,朝他痛苦嘶吼,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快意。

    戴松走到十四娘身前蹲下,摸着她的头发轻笑道:“十四娘,你看精不精彩?这么多年后能再见女儿一面,你是不是应该好好感谢我,感谢我精心保存了她的肉身…这么多年,呵呵呵…”

    十四娘咬碎一口牙齿,目光中的怨毒如有实质的直射戴松,可恨她现在只是一缕怨念,这具残破的怨灵之躯早已失了三窍无法开口,连最凄厉的诅咒和滔天的恨意都只能化作无声的震颤。

    “别急。”戴松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奋力挣扎的十四娘,剩下的那只独眼闪过凛冽的寒光,“等他们两败俱伤合二为一后,我会让你们母女团聚的。只不过…是让你作为我凶煞的养料,哈哈哈!”

    关晓芳听着那刺耳的笑声,渐渐握紧了拳头,她把袖子里的手术刀递到张建国面前,问道:“张建国,你会飞镖吗?”

    张建国点头,他看了看眼前银色小刀,大概猜出来晓芳想做什么了,“但是我这会儿身上还有点软,准头和力道可能不够。”

    “没关系,就朝徐怀峯的头顶扔,砸中就行。”关晓芳把手术刀递给张建国,趁着他蓄力,转头对刘天阳道:“等会儿你们躲好了,千万别出来。”

    刘天阳拽住了她的嫁衣袖子,凛声道:“你想干什么?”

    关晓芳拿掉他的手,笑道:“不能让那个妖道念完咒语,不杀了他们两个我们是走不出无回镇的,躲好了,我肯定活着回来。”

    她转头看向徐怀峯和戴莺莺,等着张建国蓄力一击,却在目光和戴莺莺对上的瞬间感到心念一动,或许是梦中五感共通过的原因,在没有其他人会听到的脑海中响起了戴莺莺的声音。

    “待你同伴成功时,我会把那两个人压入棺中,晓芳,到时候就靠你了…”

    关晓芳眸中含泪的点头,同时张建国看准了时机手术刀飞速甩出直指徐怀峯的百会穴,这一刀准头极佳力道稍差,虽未能没入,但也给徐怀峯带来不小的伤害,他抱头乱窜给了戴莺莺挣脱缠斗的机会。

    关晓芳赶紧跳下矮墙,她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到法阵旁,同时藏在袖中的桃木钉落到她的右手手掌上被她双手握住,举过头顶奋力砸在了其中一个骷髅上,骷髅瞬间开裂,阵眼被破,法阵顷刻消散,产生的余波将关晓芳震飞了出去。

    而徐怀峯看到关晓芳就犹如饿极了的野兽看见带血的鲜肉,迫不及待地扑向她,口中还喃喃道:“心脏…我的新娘,心脏…好吃…”

    “不好!”张建国瞳孔骤缩,赶紧飞身下墙,刘天阳也跟着跳下去扶起关晓芳,他的手随即在关晓芳的后领口处摸了一下。

    张建国看准了手术刀被弹落得位置,贴地滑行踢开了徐怀峯扫过来残肢,抄起刀后直接暴起突刺他面门,手术刀精准的插进了徐怀峯的百会穴,刀柄都几乎没入颅骨。

    “咿啊啊啊!!”

    徐怀峯发出尖厉的嘶叫,填入杨木的躯体终于不堪重负的倒下,却也没有完全停止活动的迹象,皮肉下的“黑骨”仍在慢慢延伸出新的肢干,不消片刻就能重新恢复活动。

    不杀了戴松和妖道,这无回镇中的悲剧永远不会结束。

    关晓芳推开刘天阳,双手握紧了血色的桃木钉走向棺材的位置。

    术士的阵法一被破,他就被戴莺莺掐住了咽喉,而戴松原本想跑,却被以上下半身分离为代价挣脱束缚的十四娘死死的咬住小腿。

    戴莺莺掐住了二人的脖子,速度极快的将两人重叠按死在棺材里,红色嫁衣铺满整个棺材,没给他们一点点逃跑的缝隙。

    关晓芳走到棺前,指节泛白的攥紧桃木钉,她冷着脸举起木钉却在刺下时被戴松皮肉翻飞,露了一半白骨的手扣住了手腕,那力道犹如铁钳,她竟无法再下移半分,且手掌中沾着的黑血竟似硫酸一般腐蚀她的皮肤。

    关晓芳听着耳边的“嗞嗞”声,咬牙忍耐腕上的灼烧之痛。

    戴松扯着残破的脸皮狞笑道:“乖女儿,你就这么急着要爹爹死吗?”说着他口中念起一串叽里咕噜的咒语,关晓芳感觉脖子上的红绸急速收紧,她大惊失色,那红绸却在勒住她脖子后就停了下来。

    关晓芳觉得有些勒人,却不至于呼吸不畅,她还可以忍受。

    “怎么会!你做了什么!!”戴松表情陡然狰狞,手上力道加重,木钉一寸寸上移。

    关晓芳不敢再分神,奋力使劲下按,却仍不见半点成效,她正要喊张建国和刘天阳来帮忙,就见压住他们的戴莺莺身形微动,一只手掌展开呈尖刀状,自上而下从戴松和妖道的胸膛穿过,把二人串在了她的手臂上限制活动。另一只手慢慢覆盖在关晓芳的手背上,带着她的手把木钉狠狠的往下按。

    直到此刻,戴松那张表情阴骘的脸才有了裂缝,他喉间发出嘶哑的哀鸣,身躯在棺中疯狂挣扎扭动,像条被打到了七寸的毒蛇。然而任他如何挣扎,那根泛着血腥味的桃木仍慢慢地逼近他的咽喉,在皮肤上压出深陷的凹痕。

    “你们敢!我是为了家族荣耀!为了光宗,他对你那么好,莺莺你就不想想你弟弟吗?!”戴松声嘶力竭的辩驳,“你是我的女儿,你是我生的!你的骨肉凭什么不为我奉献!”

    戴莺莺的嘴巴还被那些黑线缝着,她无法开口说话,于是关晓芳就替她说了,“她是十四娘生的!戴松!你骗了所有人就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桓娘母子早已死去百年,你口口声声为家族昌盛,为了光宗的未来,其实都是为了你的一己之私,肆意的糟践他们!擅用邪术行逆天之举,给整个无回镇带来了灭顶之灾,就连你最在乎的儿子也早就被你自己害死了!戴家已经变成了坟场,你怎么不睁眼看看!”

    戴松脸上没有丝毫悔意,他声嘶力竭的狡辩道:“你懂什么!只要我成功了,光宗会活过来的!只要我成功……”

    “你永远也不会成功!”

    不等他话说完,关晓芳和戴莺莺合力用桃木钉捅穿了戴松和妖道的喉咙,将他们两人罪恶的一生钉死在了这具他们自己精心准备的棺材里。

    木钉穿喉的刹那,鬼新郎爆发出凄厉的吼声,他的身体一寸寸萎缩凋零,转瞬碎成一堆黢黑的木头渣子。而戴松和妖道的血肉也如飞灰般消散,只余两具森然的白骨横陈在棺中,不多时也化作齑粉,簌簌落在棺底。

    关晓芳大口喘气,紧张的精神突然放松,身体也随之脱力要往地上摔,好在张建国关注着这边的动向,眼疾手快地冲过来把人抱坐在腿上。

    刘天阳在木渣旁蹲下,捡出了埋在里面的那把银色手术刀,走到张建国他们身边警惕的盯着还在棺材里的戴莺莺。

    只见那红色的身影动了下,从棺材里飞了出来落到了还剩半截身子的十四娘身边。她慢慢蹲下,动作轻柔小心把十四娘抱在怀里,身躯止不住的颤抖。

    张建国抱着关晓芳扶她站了起来,缓了一阵后关晓芳的呼吸渐渐平稳,恢复了几分力气,双腿也不像刚刚那样打颤了。

    “谢谢。”她朝张建国笑笑,看了眼那颤抖的红色身躯,走到刘天阳身前向他伸手。

    刘天阳挑眉,扫了眼十四娘母女,把握着的银色小刀放在了她伸出的掌心上。关晓芳会心一笑,一步步走向戴莺莺。

    她在戴莺莺面前站定,弯下腰轻声道:“莺莺,让我帮你好吗?”

    戴莺莺抬起头,覆在脸上的乱发随着她上仰的动作分到两边,关晓芳此刻才看清她如今的模样。

    泡发的皮肤,枯草般的长发,深凹的眼眶中黑沉沉的,而被绣花针缝住的嘴巴肿胀外翻,陈年的结痂裹住线头的缝合处,腐烂发黑。

    关晓芳握住刀柄,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挑断那些黑线,每挑断一根,她的心尖就颤抖一下。

    待黑线全部挑断后,戴莺莺嘴唇微张,嘴巴里吐出黑气,混杂着血腥味恶臭难闻。等黑气完全散去,轻盈的光芒萦绕在戴莺莺周身,自下而上的转过一圈,面目全非的厉鬼变回了娇俏动人的姑娘,就连嫁衣都变成了她豆蔻年华时最爱的藕色衣裙,正是关晓芳在梦中铜镜里看见过的模样。

    被她抱在怀中的十四娘喜极而泣,激动的浑身颤抖,即使口不能言,琉璃珠子似地眼瞳中也盛满了喜悦。

    “娘亲!”戴莺莺拉着十四娘残破地手贴到自己脸上,眼中已满是泪水,泣不成声,“莺莺不孝…让您枯守,这么多年…”

    十四娘泪流满面地摇头,白骨半露的手指颤抖着细细抚过戴莺莺唇周缝针的痕迹,眼中满是爱怜。

    戴松已死,这缕残存的怨念留不了一时三刻,十四娘笑的释然,抚在女儿脸颊上的手从指尖开始散成点点流光。

    “娘!”戴莺莺拼命抱紧她的半截身子,却也阻止不了十四娘的消散,眼睁睁看着她化作一团星子,被夜风吹灭在了无回镇终年不散的雾气里。

    母女再见艰难,缘分何其短暂。

    戴莺莺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站起身后朝关晓芳三人盈盈一拜,“沉冤昭雪,亲人团聚,全仗三位费心成全,莺莺在此谢过。”

    “戴小姐不用客气,我们也有事要求你告知。”关晓芳扶起戴莺莺,指尖却摸不到实质,她余光下瞄看到她裙摆下渐渐虚无的脚。

    戴莺莺一笑道:“莺莺深知关姐姐所求为何,借断玉一用。”

    关晓芳伸进里衣里把断成两块的玉佩摸给了她,戴莺莺割破手掌,把断玉合在掌心闭眼摩弄一阵,再展开时那断玉竟奇迹般地合二为一了,看不出丝毫修补地痕迹,宛如全新的一般。

    “这是?”关晓芳拎着绳扣稀奇的看了看,发现连原本诡异的红眼兔子,都褪去了颜色变得柔软可爱。

    戴莺莺笑而不答,“若有机缘,关姐姐日后就会明白。”

    突然,屋外狂风大作,地面摇晃不止,灯笼被吹的沙沙作响,房梁传来清晰可闻的断裂声,仿佛地震一般。

    “糟了!”刘天阳皱眉扫了一圈岌岌可危的木梁,“世界要坍塌了,得赶紧走。”

    “无回镇的出口就在客栈的水池里,三位快走吧。”戴莺莺语速飞快地指了一条明路给他们。

    关晓芳点头,塞好玉佩后跟着张建国和刘天阳往外跑,跑出门后她转头不忍道:“你……”

    “关姐姐别担心,我也要走啦!”说话间,戴莺莺的身体自下而上渐渐淡成透明的虚线,虚空中只剩下一声叹息,“世上再没有无回镇了。”

    百年的纠缠怨恨之后,能以自己原本的样子离开,对戴莺莺来说也算是彻底的解脱。

    关晓芳不再留恋,赶紧跟着张建国他们奔向客栈,一路上地面全是坑洼的巨大裂缝,身后紧跟寸寸塌陷。

    “任繁星和徐图呢?”关晓芳突然想起来这两人引道士回徐府后人就不见了。

    刘天阳冷哼:“他们不会有事的,说不定人现在就在客栈门口呢。”

    果然,等他们跑到客栈时,两人在客栈门口一站一坐,看到他们也不惊讶,好像已经等候多时。徐图依旧默不作声,只冷脸扫了他们一眼,倒是任繁星指尖绕着头发把玩,朝他们勾唇笑道:“欢迎三位勇士平安归来。”

    她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秋波流转间掠过关晓芳染血的嫁衣,声音忽然带了些喟叹,“若是换个方式相遇,或许我们能真的成为朋友呢,我居然开始觉得,塔内的世界…竟有些配不上你们这样良善聪明的人了。”

    关晓芳敏锐的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任繁星甩了下头发,并不回答,“快走吧,这个副本已经结束,我们该去下一个世界了。”

    身后的塌陷已经逼近,不容关晓芳多问,一行人跟着张建国快速穿过大堂来到了水池边。

    池水已不是黑不见底,涟漪之下竟投射出现代化城市的模样。

    “戴莺莺说的不错,这里就是回塔内的通道。”刘天阳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硬卡扔向徐图,“宝贝‘卖身契’还你们,看来浑水那少的可怜的诚信连靠它都维持不了。”

    徐图精准接住了卡片,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他心思深沉,本就少言寡语,此刻却罕见的说道:“我们…有缘再见。”

    关晓芳觉得他的语气很怪异,危急时刻却容不得她多想。几人相继跳下水池,白光乍现后消失不见,而无回镇也如同被彻底擦去痕迹般很快就塌陷成一片虚空。

    关晓芳在池水中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池面上是吞噬一切的黑暗与寂静,在晕过去之前她心底陡生荒凉,这段悲剧像是被无形的力量连根拔起,仿佛从未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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