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裴时绝对喜欢你，女人的直觉最准了，再说，就他那点小心思，什么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不是吧，裴哥，你为了女朋友生日蛋糕偷偷出校，还被夺命主任抓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后果吗？”

    裴时一把推开室友陈之阳：“还不是女朋友呢。”

    陈之阳的表情像看到成绩单年级排名自己是第一：“兄弟，你可以啊，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美人一笑，今有我裴哥夜半闯校门引美人欢心，她收到蛋糕什么表情？你买了什么蛋糕。怎么不给我也带一份？这就开始重色轻友了。”

    裴时烦躁地拍死眼前嗡嗡直叫的蚊子：“不知道。”

    “连口味都不知道？开盲盒啊！裴哥，那你要学学我，不是我说，你连人家女孩子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万一踩雷了，还不如不送.......”

    “她不知道是我送的。”语气冷得让陈之阳直接闭嘴。

    裴时脾气很好，刚开学那阵，同班同学都还没认齐，就有人在食堂不小心把饭菜全部洒在他刚刚洗好的外套上，他也没生气笑笑，把饭打包了，回寝室洗外套去了。

    更别说平时，有没边界感的开点稍微过分的玩笑，都没见他红过脸。

    陈之阳第一次听他这么冷的语调。

    他是个识相的人，给自己嘴巴拉上拉链，消失在裴时眼前。

    裴时从书包掏出英语单词，看了半天才发现书都那倒了，也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干脆爬上床睡觉。

    宿月一把推开面前的塔罗牌：“不是说好复习的吗？

    “复习塔罗牌呀，你是金牛，他是双鱼，来，抽一张。”

    “不抽”

    “等也是等，12点就是你的生日了，还有最后十五分钟呢，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们来看看你16岁第一天的运势如何。“

    “我就不该答应你过什么生日，等下被扣分了先被宿管阿姨大骂一顿，再被老张大骂两顿，最后被夺命主任在年级大会上点名批评。”两人蜷缩在宿舍的角落压低声音交谈，连小台灯都只敢开最昏暗那档。

    她们宿舍是四人间，正值期末考试季，X中教学进度快，教学理念趋向于大学模式，学生自学，有问题问老师，不少人跟不上，在这段复习时间内选择机构上课，顺便申请走读，于是宿舍变成了叶青禾的天下。

    用她的话来说，她不忍看到宿月一个人孤零零住在宿舍，万一晚上害怕怎么办，忍痛拒绝了家里的怀抱，陪宿月在这里吃糟糠菜。

    但从她晚自修哼着小曲听广播看小说，宿月有理由怀疑不想去参加补习课和为了陪自己这两个理由半半开。

    “来嘛来嘛，我之前可是苦学了一个月之久，算的可准了。就抽三张，一张现状，一张挑战，一张未来。”

    速战速决，宿月随手从摆在自己面前的三堆牌中抽出三张。

    叶青禾迫不及待凑过来，“哦？现状牌.......正位宝剑十。”

    宿月看着那张被炸成刺猬般躺在地上的男人，加上叶青禾突然下坠的语气，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一张好牌。

    “痛苦与终结，但也是解脱，虽然牌面惨烈，但正位「宝剑十」也代表‘最坏的时刻已经过去’。马上就是16岁的第一天，这不就正说明坏的事情已经过去，转机即将来临吗？不对啊，你最近没经历什么坏事吧？我们可是最好的闺蜜啊月月，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必须要和我说。”

    宿月一把捂住已经嚷起来的叶青禾的嘴巴：“没有，没有！我好得很，我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我只相信我自己。我只知道如果你要是把宿管阿姨招惹来，我们两都得被老张的眼剑刺倒在地上。”

    叶青禾瞪大眼睛，点点头，拍下宿月的手：“呼——憋死我了，你是想谋杀亲闺蜜吗？我们再来看看挑战牌——「高塔」哇哦！你16岁这一年会有个大转折，可能是你一直忽略的事情突然爆发，虽然逆位时，冲击力被减弱，但改变仍不可避免。”

    叶青禾半合着眼，手按在卡面上，嘴开开合合，在默念点什么。

    黑暗中微弱的灯光照射在燃烧的高塔倒置，碎石飞向天空的卡面上，只剩钟表的秒针在黑暗中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宿月想说些什么打破突如其来的安静，还没开口，窗外的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

    水气顺着半开的窗户蔓延进室内，瞬间窗帘麦浪般翻滚。

    早已设置好的铃声在此刻兵荒马乱中响起，宿月一时间不知道该先问第三张牌还是关窗户还是按铃声。

    手忙脚乱让闹钟的铃声停下，当宿月正在和窗的扳手比拼力气时，幽幽的烛光透过玻璃反光映射进她的眼底，悉悉索索的响声从背后传来。

    宿月一顿，脚像被定住一般，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

    数年前叶青禾和她讲过的这所百年老校的校园怪谈不可控制地钻入她的脑海，她记得有一个好像就发生在这栋宿舍楼，也是这么个雨夜........

    她心中默念，我信奉的是唯物主义，我信奉的是唯物主义。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刻意压低的歌声熟悉而悦耳，叶青禾捧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的蛋糕，上面甚至插着点燃的蜡烛，一步步走向她。

    “生日快乐！月月，16岁的第一分钟，快许个许愿吧？蛋糕在颠簸中有点被蹭到，你别介意啊，礼轻情意重”

    叶青禾完全言重，蛋糕虽然小但足够精致。周边和边缘裱着一圈细腻的复古奶油，如同裹着初春新雪的绒毯。蛋糕顶端缀着三颗饱满的草莓，两边分别是手绘的小熊和小兔子，完全是宿月喜欢的风格。

    更别提她们校规森严，平日没有请假条不能出校门，不能点外卖。

    只是在叶青禾的藏匿中奶油有些融化，蛋糕侧边露出金黄的蛋糕坯和草莓果酱的夹层。

    叶青禾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小相机，此刻镜头正对准她。

    宿月瞬间清醒，并为自己刚刚突如其来的恐惧感到羞耻。

    她已经忘记真正16岁的生日是怎么过的，更别说当时许了什么愿，她本就对所谓的许愿不报任何希望，随口一说：“我希望这次期末考试我能考年级第一。”

    “拜托，姐妹，能不能不要张口闭口就是成绩，一共就三个愿望，你这成绩值得你浪费如此珍贵的一次机会？快再说一个。”

    宿月认真想了想：“我想去迪斯尼。”

    没记错的话，迪斯尼就是在这一年的6月开园，她小时候对别的兴趣缺缺，最喜欢缠着李易安说公主的故事，只要是关于公主的童话她都喜欢。

    李易安年轻时工作出差多，但只要她晚上在家，一定会抽出时间和宿月共度亲子时光。

    她很清楚现实中她不是公主只是个普通人，如果在现实中她说她是公主更是会被人嘲笑公主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词和眼高于人、事多麻烦交织在一起，甚至被污名化，谁还记得在小时候的童话中，她代表善良、诚实、勇敢等所有闪闪发光的词语。

    但在迪斯尼，她可以忘记一切，重新回到童年当一天的公主。

    那一年本来李易安早就和她约定好陪她一起去，到了暑假，临时的大客户让她不得已连轴转忙碌几个月，等她忙好，宿月已经跟着学校组织的秋游去过了。

    宿月理解李易安，作为一个单亲母亲，她要付出更多才能给予她现在的生活。

    可是，她真的想第一次去迪斯尼是和特别的人一起，穿着自己想穿的公主裙，或许cos 成她童年最爱的小美人鱼，慢悠悠逛一整天，留下特别的回忆，而不是乌泱泱一群人穿着校服，把时间精确到秒，连走带跑，就为保证闭园前能玩上所有想玩的热门项目。

    “这简单，我们一起去，我妈早就和我说过已经搞到试运营的票。”

    “好了，视频的最后，亲爱的月月，请许下最后的愿望，有什么话要送给16岁的自己吗？过10年我们再回顾这段视频，没准你的愿望都实现了。”

    宿月垂下眼眸沉默了很久，站在25的尾巴上，遇到如此年轻的自己，自己能许什么愿望，又能说什么呢？

    如果她是16岁的自己，那16岁的她又在哪里，16岁的灵魂会不会其实就在她旁边静静看着她做的一切，她又会对自己说什么？

    10年太久，久到她自己都忘记了自己的过去。

    久到叶青禾都以为她不会说什么：“那么，热烈......”

    宿月突然抬头盯着镜头：”16岁的宿月，我希望你快乐度过每一天，永远有勇气跳脱不想要的生活。”

    这是25岁的宿月的愿望，也是她想对16岁的小宿月说的话。

    宿舍里静悄悄的，隔壁床已经响起轻微的鼾声，手表跳到0：00，裴时轻手轻脚打开阳台的门。

    阵雨的落下，夹杂着青草的味道。

    又是一年夏天。

    本以为被雨淹没的残月静静挂在那里，透过雨丝朦胧但坚定。

    “生日快乐，祝你新的一岁每天快乐。”

    裴时闭上眼，此时此刻，他被月光完全笼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