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猫摇身一变,成了家猫。
孟酒歌自然不能再让孟问笙打地铺。少年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听她安排。
少女趴在橱柜里翻找单被,清亮的声音蒙上一层绒,“阿笙,你先去把房间收拾出来。”
这自来熟的亲昵倒是让孟问笙少了些不自在。
菜汤出锅,孟酒歌擦擦手。
却看到少年灰头土脸,正艰难地抱着柴火往檐下堆。
“快,快了。”见她张望,他憋住口气,勉力垫脚将木柴码齐。
看到那副煞白的小脸,孟酒歌突然意识到眼前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弱质少年。
再看看剩下的半屋东西,孟酒歌撸起袖子。
少女大包大揽,很快柴火便整整齐齐码了半墙。
她一手桌,一手凳进行收尾工作。徒留下孟问笙捧着个茶壶手足无措地跟在后面打转。
“完工!”孟酒歌满意地拍了拍手,“古人说举杯邀明月,以后我们就可以在院子里赏月喝茶了!”
孟酒歌很快灌了个水饱,躺在摇椅里打晃。
留孟问笙一人举着筷子面对一整条咸鱼。他欲言又止。半晌,才结结巴巴开口,“阿姐,为何不吃鱼?”
“因为不喜欢啊!”少女眼都懒得睁,回答得十分轻快。
骗子。
他又不是三岁的孩子。就算再不懂,也知道这鱼比老到扎嘴的野菜好得多。
“倒是你,得多吃点。”孟酒歌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坐起来,匆匆拿出那本破的不能再破的蓝皮书,“这本书,你跟着练练,能强身健体也好。”
孟酒歌方才搭过他的根骨。那种抚摸手腕的亲昵感让少年一个激灵,炸着毛跳开。
可是少女却一脸坦然,甚至还有些失望。
少年面容沉郁,三部脉细弱游丝,内底毫无灵气可言。
先天禀赋不足,后天又大失血。孟酒歌甚至担心他摔一跤,就把自己送上西天。
“快吃!”
长姐如母,看着少年苍白的嘴唇,她拿出了母老虎的气势撸了撸少年的头。
眼见她歪回躺椅打蒲扇,铁了心一口不吃的模样。孟问笙脑子里不知为何出现那个空落落的钱箱。
她一定是想省点鱼明天卖……
愧疚转瞬就塞满了心房。
反观逃过吃鱼的孟酒歌,现如今喜滋滋的陷在软垫里,连恼人的蝉鸣都变得欢快起来。
感受到少女心底愉悦的系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不吃是因为不——喜——欢——吗——
她那根本是怕灵鱼吃太多,灵气给她聚淬体了。
仙道、魔道、妖道,无论走那一道都逃不过淬体、炼精、化气、筑基一路。直至结丹才会彻底定道。
金手指初来乍到就给孟酒歌一跤摔通了脉。
她从一个凡人,变成了一个可以轻易推开道门的人。
于是,金手指又拼命给她塞好东西。
秘籍、法宝、灵鱼……
每一个都能让她轻易升阶,一步入道。
可耐不住少女算计得厉害。
秘籍不看,法宝不买,不吃灵鱼,狂炫野菜。一副苦行僧的模样,却过得好生自在。
几个月过去,她还是个普通凡人的体质。
那隙开条门缝的道门像是个雷池,她是碰都不碰啊!
“要是能淬体,我孟字就倒过来写!”
在少女挑衅的目光中,系统彻底抓狂,愤恨的将眼前的咸鱼当成孟酒歌一顿狂啃。
但很快,孟酒歌就知道了flag不能乱立的道理。
淬体来的这么突然。
“子皿酒歌!淬体的感觉怎么样啊?!”系统在狂笑。
只有孟问笙在阿姐和黑狗间发懵。
大黑狗疯了似的跳脚,阿姐气压低的快在院子里凝出个怨灵。
怕不是撞鬼了吧?
孟酒歌坐在倒扣的篮子上,灵魂被抽空。
就不应该馋那颗破枣子!
孟酒歌自我唾弃。
用猪脑想想,也知道现在这个季节怎么会有结果的枣树?!
她曾仔细算过,想要达到淬体,她需要吃掉五百条咸鱼。
整整五百条!!!
可现如今,就小小一颗“红枣”,她就从一文不值的普通人,硬生生给干成了淬体。
丹田深处现在还能感受到滚滚热流。
“什么红枣啊!那分明是血菩提!”系统笑得张狂。
半块桌角生生碎裂。
孟酒歌:我恨!这该死的金手指!
眼下的情形十分诡异。
桌角已经遭了殃,少女捏着满手木屑,十指咔咔作响,像是下一秒就要变异。
孟问笙咬咬牙,终于还是决定跑去隔壁村把半仙请来瞧瞧。
“阿笙,”就在他踏出院门的一刻,身后传来孟酒歌阴恻恻的声音,“你愿意帮我去海边遛遛狗吗?”
那声音气若游丝,混在夏风里竟泛起无尽的凉意。
靠!阿姐果然被夺舍了!
“现在?”他颤颤巍巍。
原本躁动的大黑狗不知何时落到她手下。她带着诡异的笑容抚上它的头。系统哀叫着,被她的暴力摸头扯得眼白直翻。
看着少年犹犹豫豫,却仍旧乖乖动脚拿绳的模样,她蓦地垮了肩,“这么热的天,你还真去啊。”
孟酒歌觉得自己有个很大的优点——心宽。
她“变异”了十分钟,随后接受了自己淬体的设定。
区区淬体,距离筑基还差着五千条咸鱼的距离。她就不信这人界南鹭洲还能有比血菩提更高级的灵药仙草。
*
和孟问笙搭档,主打一个干活不累。
主要是她不累。
阿笙负责摆摊,她负责摆烂。
孟酒歌的小日子过得怡然自得。
不得不说孟问笙是有很强模仿能力的。
短短数日,他就从拉不下脸的腼腆少年,变成了成熟的大忽悠。
鱼摊的生意蒸蒸日上。
邻里原以为他们改良了制作方式。可大着胆子一尝还是yue了出来。
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唯一的变化只有那个售卖的人。
于是孟问笙鬼才般的销售能力成了整条街上的传说。
相对的,孟酒歌就彻底沦落为鱼摊吉祥物。她本人却是乐得清闲。
一旁的瓜摊一如既往的热闹。
那些顾客除了买瓜,还会带来定安城一手保鲜“瓜”。
孟酒歌每天乐得就像瓜田里的猹。
孟酒歌竖起耳朵。
“妖族在北郊折损一员大将,临死前向白虎妖君托孤。”
“可怜那白虎妖君大好青年就承担起了养崽的责任。手忙脚乱三个月,却发现食铁兽幼崽越长越奇怪。一调查才发现被人狸猫换太子。”
“白虎妖君这三个月竟养了只老鼠崽子。现如今正发脾气呢。”
大家笑成一团,孟酒歌忍不住将小凳挪近了些。
“你们可有听说魔域那事?”
孟酒歌听得专注,“瓜”却一下落在了自己头上。
“是不是那苍山老魔君要不行了,派了大批人马出来找私生子那事?”
这瓜非但落在自己头上,还是一个迎头暴扣。
孟酒歌一个气不顺,被鱼肉噎得几乎背过气去。还好少年及时递了水来。
苍山魔君私生活混乱,四处留情。
可偏偏他的正宫王妃只留有一子。且早在数十年前妖魔大战之中就不幸殒命。
眼见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魔域四分五裂,无人继承。
苍山老魔君便派了一众魔将外出寻找他那些私生子们。
而孟酒歌,恰巧就是那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现如今的孟酒歌没有拼死修炼,更没有殚精竭虑为自己寻找得力助手。
命运的齿轮却仍旧在按时转动。
“接受命运的安排吧!”系统还在叫嚣。
孟酒歌却歪在躺椅上彻底成了摊成鱼饼。
当魔君是不可能当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她不过是一条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咸鱼罢了。
*
“阿笙,你要不要歇一歇?”
摆烂久了,看着他在摊前忙前忙后,孟酒歌的良心鲜有的动了动。
“阿姐,我不累。”他擦着汗将孟酒歌拢回座位上。
孟酒歌做饭虽然难吃,但鱼都是实打实的灵鱼。孟问笙虚弱的体质很快就得到了恢复。少年如今唇红齿白,阳光下白的耀眼。
他的身量也雨后春笋般抽条起来,原本宽大的衣服现如今倒是合身。
只是怕半个月后就小了。
“阿笙。”
听到含糊不清的呼唤,他回头,正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眼。
她啃着鱼,白皙的小腿在空中晃,“早些收摊,我们去趟裁缝铺吧!”
孟问笙心中,女孩子应当是彩色的。
路上那些娇小姐步步生香,衣摆蝶舞般散开,薄的似纱,滑的似锦,美丽又招摇。
她们有的,阿姐也该有。
如果阿姐穿上,应当……应当比她们都要好看。
思绪荡开来,随后被一推收拢。
孟酒歌哭笑不得地推着他的背,“发哪门子呆,还不进去量尺寸。”
“我?”少年蓦地睁大眼。
孟酒歌却没注意到他的惶惑,细白的手指点在黛绿色的锦缎上,“大家都说君子如竹,这颜色定然衬极了我家阿笙。”
胡说什么君子如竹……
熏起的热气染红了耳尖,卡顿了思绪,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人簇拥着推进里间。
*
兴冲冲选了好几款布料,孟酒歌终于在摸到荷包的瞬间刹住了过热的脑子。
咳咳!
土老板靠弟弟一夜暴富,也不能这么造啊!
控制一下,控制一下。
收敛了暴发户的心,孟酒歌腼腆地选了两块布料,百无聊赖倚在柜上。
多久了?量衣要这么长时间吗?
她撑撑脖子,这才后知后觉感受到异样的目光。
少女垂眸,掩去阴郁的色彩,指尖一下一下敲着台面。
大意了。
太久没遇到这种事,警惕性都变低了啊……
他们应该是冲着阿笙来的。
但又暗地里观察了自己那么久,显然是想把她也一网打了。
看来是那个灰衣人一伙儿的。
少女蓦地掀开通往里间的帘子。
她四下望,疑惑道:“阿笙已经被你们带走了吗?速度很快啊。”
那人顿了一下,少女信步而入,像是进了自家后院般自在,反倒让他没了主意。
她挂着笑容,像是没看到他手中明晃晃的大刀,继续问,“你是谁?”
对上那双杏子眼,他蓦地惊醒。
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有什么可怕的。
他挥出长刀,“永平徐府一等护卫——王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