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明日辰时,准备妥当。”
深夜之外,一个黑糊糊的影子自小院的树下闪过,留下这么一句话,便又转身消失不见,祁允业立于院中。
思绪渐渐的飘远,秦惊辞这会儿怕是也还没睡,回了北地,她应是很高兴的吧。
若是自己也能去一趟北地就好了,只可惜身陷囹圄,怕是神仙难救。
日晷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的照出了新一轮的影子,屋内,祁允业一身黑色锦衣坐在期间,屋门紧闭,他抬手端起一杯茶,正欲送入口。
一只短刀夺窗而入,朝他袭来,他转身的瞬间,将那茶杯抛入一边,那短刀劈过飞来的茶杯,钉入了一旁的画中。
那本就两半的茶杯落入地面,发出清脆好听的声响,可惜了茶杯,竟是个真的,祁允业想。
他推门而出,湛蓝的天空外,飘荡着一幡绿色的旗子,上面的“萧”字,使他拧紧了眉。
而满院的兵,皆身穿统一的黑甲,训练有素,出自何处很是明了。
这动静不小,郑玉泉来的也就比他出门晚了一步。
郑玉泉愣了一瞬,看了看身后的下人,还未开口。
祁允业眉眼上扬,率先道,“郑刺史,你这是要谋反?”
郑玉泉果然,换了那副卑躬屈膝的模样,得意洋洋道,“陛下,您言重了,臣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祁允业淡淡一笑,向后退了两步。
郑玉泉便道,“来人啊,给我好好照看陛下。”
那黑甲兵的为首之人,却忽地站了出来,“主子在城外五里等候,剩下的交与末将即可,刺史只管待来日便好。”
郑玉泉本就是个贪生怕死的性子,笑着应道,“明白,明白。”
那人下令,黑甲兵带着祁允业上了马车,扬着“萧”的绿旗子走的愈来愈远,险些要看不见了,郑玉泉才回了府。
刚入了堂屋,他散漫的坐在木椅上,吩咐道,“来人啊,将东院给我拆了重建。”
身旁的下人得了令,便赶忙下去交代。
他悠哉游哉的端起桌边的温茶,“还皇帝呢,也就这点本事。”
那茶还没入口,一会儿,行事利落,穿着精练的一人走进了堂屋。
郑玉泉看了眼他,便露出些不满,“去哪了你,这人都带走了。”
那人脸色奇怪,立即呈上了手中的信,“主子有命,将此交给你。”
他打开了那信,滚圆的眼珠上下一翻,险些背过了去,“兵符呢,快派人去追,陛下跑了,陛下跑了。”
那人神色一变,冲出了院子,骑上院外的马,朝着城外奔去。
郑玉泉手拿着信,呆呆的站在原地,嘴里一个劲儿的嘟囔着,“完了,完了,全完了。”
那带着萧家旗的黑甲兵,出了城门,便弃了旗子,还给祁允业换了匹快马。
祁允业看着那为首之人一笑,“卫越,我们分开走,在胥州会合。”
卫越神色严肃,“陛下,胥州可信吗?”
“胥州是叶家所在之地,不会不可信。” 祁允业笃定道。
若是胥州都能安插上她的眼线,那这大祁他才是真的守不住了。
祁允业加快了马速,朝着胥州奔去。
***
此时,那被卫越送出的信,才千里迢迢的到了玉都。
叶渡本就与祁允业有几分相似,加之他稍作润色,便能与他像个七八分,那龙袍一穿,颇有些他的样子。
晨钟刚响,叶渡便坐在了上方的龙椅之上,台阶下的群臣,行礼过后,沈兆正要与往常一般说话。
一声轻盈却带着足够分量的话,打破了这份宁静。
“他不是陛下。”
沈兆心中一惊,但仍振声道,“大胆,如此忤逆陛下,金大人,可是不想活了?”
金行策缓步,走至了大殿的中间,继续道,“想必在场之人,都有所耳闻,这陛下远在并州的消息吧,这台上坐着的,谁知是真龙天子,还是乱臣贼子。”
此话一出,原本静寂的朝堂,顿时轰作一团,这陛下不在玉都的风言风语确实传了个遍,可任谁也没这个胆子,敢于太极殿公然指出。
可若是有一个人说了,那剩下的人自然便敢了,自古以来,法不责众。
太极殿呼声愈发的深入。
叶渡单手撑着头,一手搭在龙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那金色扶手。
过了许久,金行策又道,“你可有还有什么话说?”
叶渡收回了手,淡淡道,“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不是陛下。”
“什么,你,你,你竟真的不是陛下。”
“那陛下又去哪了?”
“那台上这位,到底是谁?”
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交织在台下,而金行策在无人在意时,稍稍退了两步,回到了人群之中。
叶渡声音上调,漫不经心道,“金大人,不用着急走,我虽不是陛下,可也不是你可随意指摘之人。”
叶渡伸出双指,只是横竖在眉间一抹,原先画上的笔墨,顺着鼻尖向上一斜,与祁允业的相似的眉眼,顺势而变。
他起身,一手拿过端放在前面的卷轴,单手甩下。
黄色的卷轴滚动着滑下,其中的字迹一一显露,末尾露出了那熟悉的玺印。
太极殿原先乌压乱作一团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去。
金行策转头一看,身后哪还有别人,他拧着脸,欲上前去。
叶渡讪笑,甩手将圣旨移到了沈兆面前,“念吧。”
沈兆恭敬的接过圣旨,纵是他身为宫中老人,什么的都见的多了,但仍愣了一瞬,才回神继续道,“朕之兄长,忍辱多年,今余微服至陵并二州,观风俗盛衰,品百官恭谨,朝中大事,皆由兄长代为掌管,若余逢不测,经国大业交予兄长,望不负所命。”
这圣旨所用的纸张,不是宫中常用的规格,却与昨夜宫外送来的密信,颇为一致,沈兆合上了圣旨,正色道,“圣旨在此,金行策,你可是要抗旨?”
金行策脸色难看的低下了头。
大殿之上,叶渡眉间的墓棕映在眉间,彷佛远间山黛,威仪尽显。
他反身走回高台之上。
而此时,殿外的战报自长乐门,步步传来。
“报,并州突起叛军,请求援军。”
“报,并州突起叛军,请求援军。”
叶渡迈上台阶的脚步慌了一瞬,可很快整理了神色,转身令道,“速速传信北地。”
***
梵钟之声,弥漫整座皇陵别山。
远远望去,弥钟之下,皆是尸山血海,棕黄的衣袍与地面的血色,将别山染作了红枫遍野。
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子,自别院中慢慢踏出,脸上未染上一丝污秽,手中的佛串,不停的拨动着,嘴里呢喃的念着些什么。
满山的硝烟之中,走出这么一个女子,她脚步从容,脸色镇定,彷佛从云海燕山中来,若不是背后凛凛的尸骨,怕是真要将她当作了青灯古旁的尼姑。
山脚之下,一抹鲜亮的红色旗子,飘扬期间,旗子中的“萧”字更是亮眼。
是萧家旗。
待那女子走下了别山。
为首的黑甲兵趁势跪下,“参加润王殿下。”
萧润沉湎的脸色,浮出淡淡的的笑意,“常将军,辛苦了。”
常朴抬起了脸来,左脸不似从前的俊俏,而是面目狰狞,不规则的伤疤爬满了左脸,像是苟且偷生的蛔虫侵蚀所致。
萧润横眉,摸着那崎岖的纹路,而后柔和道,“常将军永远是本王的将军。”
常朴挤动着另外半边脸,哽咽道,“臣为殿下马首是瞻。”
萧润起了身,扬声道,“起兵玉都,另立新主。”
“另立新主。”
“另立新主。”
“另立新主。”
喧嚣的声音,响彻整座别山,一行黑亮的乌鸦喳哑着从天上飞过。
***
从村子出来,秦惊辞快马加鞭的便回了营。
五里之外,秦泰归珩便神色紧张的等在营外。
秦惊辞望见了他们的身影,心中便有了些预感。
她下了马,秦泰便率先道,“将军,并州反了,提名为首的是。。润王。”
“润王?”秦惊辞边回营帐,没细想,便问了出口。
秦泰提醒道,“皇太后——萧润。”
秦惊辞的脚步停了一瞬,慌忙道,“玉都可有来消息,陛下可已到了玉都?”
秦泰面露难色,“守在玉都的是大皇子祁允业,陛下如今困在了胥州。”
未等秦惊辞做出反应,外面接二连三的军报便闯入了大帐。
“报,将军,三千奚丹人进犯北地边境。”
秦泰闻之便率先请缨。
“秦泰,率三千骑兵应战,速战速决。”秦惊辞果断下令。
黄沙遍地之上,那些穿着半袖的毛坯大氅的奚丹人,驾着马踏入了北地的边境。
秦泰率领北地的三千铁骑不过片刻,便赶来了。
为首之人正是图辛格。
秦泰从未与之交过手,自两年前奚丹人败给了北地军,便很少来犯,虽不知敌方的势力,但敢进犯北地,就别想活着离开。
秦泰一声令下,三千铁骑蜂拥而上,与对面的奚丹人厮杀起来。
奚丹人虽擅长骑马作战,可他马匹体力不耐,没有肥沃的水草,自是养不出上好的战马,不若一会儿,这奚丹人便节节败退。
等在其后的图辛格会心一笑,呼道,“来人啊,给我烧!”
话落之后,熊熊的烈火石,自他身后喷薄而出,这烈火石落在地上,连绵着周围的野草,将这草原之上,燃起了熊熊的烈火。
北地的战马从未经过如此的烈火,这么一烧,马嘶声便有些乱了阵脚。
秦泰带着铁骑向后撤了三分,原先纷乱的战马,才安分了些,大火逐渐的蔓延,似乎没有停下来的趋势,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可战马怕火,怎也跨不过去那绵延的火线。
双方就这么僵持在边境线上,秦泰很快明白,奚丹这是想拖延时间,秦泰当即下令道,“全体听令,下马。”
身后的将士没有丝毫犹豫,下了马,以肉身之躯,穿过那熊熊的烈火,向着奚丹人发起了进攻。
没了战马,将士们的士气没有削弱分毫。
躲在奚丹人身后的图辛格嗤笑,“以卵击石。”
他轻一挥手,又一团烈火石,从空中划过,砸在了地上,随着一阵清风,大火蔓延的更加厉害。
站在地上的北地将士们,铠甲之下的巾衣,受不住烈火的熏烤,那火逐渐烧到了皮肉,绽开的鲜血和逐渐发黑的皮肤,都未能阻挡他们分毫。
秦泰没料到对方竟有如此多的烈火石,如此下去,只靠三千铁骑根本受不住边境。
他朝着身后的将士道,“通知将军,请求支援。”
不过半句话的时间,北面传来阵阵马蹄踏地声,和穿耳的嘶鸣声。
秦泰心下一凉,迅速调整了身后的队形。
只怕是奚丹的援军先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