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绡开始不回他的消息了。

    起初，他们还能在晚上断断续续通个电话、发发消息。但后来，缪绡回复得越来越慢，间隔越来越长，最后竟发展到一周才回一次。靖合起初宽慰自己说是她新剧组太忙，但一来几周的杳无音讯实在让他难以忍受。

    又一次，缪绡时隔一周才在晚上回复，还轻描淡写地说：

    “不好意思，刚才在忙没看到。”

    靖合看了直接气炸了，回复道：

    “你说的‘刚才’是指整整一个星期吗？难道你一个星期都没空看一眼手机？！”

    消息发出去，他又十分懊悔。缪绡确实忙，毕竟她是第一次进别人的剧组，不比两人之前在施侨的羽翼下，多少身不由己。

    他压下火气，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只是太担心了。剧组不比其他地方，多少是危险的。整日收不到你消息，我坐立不安。是不是特别累？下次别接这种折腾人的组了。”

    过了许久，缪绡才回复：

    “是有点忙，电视剧和电影节奏不太一样。也可能以前跟的都是自己人的组吧？都被惯坏了。这边的剧本总是改来改去的......不过还好，我能应付。抱歉，不能及时回你了。”

    靖合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只能叮嘱她注意身体。

    对着空气撒一顿无脑火之后，他心里打定主意：下次一定不能再让缪绡接这种王八蛋剧组了。

    他一直觉得这种人均连轴转、一帮人围着几个二瓜主演瞎忙活、动不动就熬大夜的剧组，多半拍出来也是坨热乎的狗屎——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施侨。

    况且，即使是施侨，这么多年拍电影赶工也就只有那么一两次，多半还是为了冲刺奖项。

    一般人每天这么拍二十多个小时脑子和腿哪个都不转了，精神和体力都透支的情况下，拍出来的片子哪有质量可言？

    纯粹是压榨！

    绝不能助长这种风气！

    他越想越气。

    缪绡拉下身段去接这种活儿，十有八九是缺钱了。

    可她又怎么都不肯和自己开口......

    靖合心里发涩。他想着，或许缪绡心里还没有把他当自己人，又或许缪绡觉得施侨的事是她们家的私事，而施侨出事后，连带着他也被卷入其中，缪绡便更觉得愧对他，所以总想着什么事儿都自己解决。

    不行，不能这么下去了。

    现在必须解决两个问题：一是让缪绡对他敞开心扉，让她主动开口，和他说出自己的难处；二是解决她的燃眉之急，在顾及她心思的前提下，得想个办法把钱名正言顺送到她手里。

    并且，顺序一定不能搞反——

    必须先打开她的心扉，再让她乖乖收下自己的钱。否则，贸然给她钱只会适得其反，让她更疏远自己。

    得想个办法，起码得创造一个让她相信自己的机会。

    最好的办法是自己英雄救美一次......

    ###

    相比之下，吴爽的剧组就人性化得多。或许因为吴爽在国外待久了，工作起来更讲究效率。这次又是熟人投资，路平的很，自然不爱压榨人，剧组上下都没有国内某些剧组那种“资本家”做派。

    他们每天工作时间控制在合理范围内，基本不超过15个小时，即便偶尔需要熬夜，也会提前沟通，事后安排补休或者补贴。而大家都是每次休息好了，第二天下午再开工。

    说起这个，缪绡以前也总叮嘱他别接那种日夜颠倒的商业化剧组，得奖后，几次也给他介绍的都是知根知底的熟人组。

    想到这点，靖合更气了：

    缪绡这不是心里门儿清，怎么偏偏给自己接个火坑呢？还是在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大病初愈的情况下。她这不就完全没有把自己当回事儿嘛！

    《不见曦月》已经拍了四个月。缪绡起初还常来探班，后来次数锐减，从一周一两次变成一两个月都不见人影。但自打那次靖合在聊天里凶了她一次，她就锲而不舍每半个月都坚持最少来一次，当然大多是披星戴月。

    拍到中期医院戏份的时候她来过一次。

    早上六点下的车，人一到，眼下一片乌青，明显睡眠严重不足的样子。

    可她下了车就又跟打了鸡血似的，挂起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强撑着精神跟剧组人员寒暄，还想跑去安抚场外的粉丝。靖合从后边看她那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一把将人抱起来塞回车里，打包到酒店床上：

    “你还硬撑着干什么？简直胡闹！谁教你累成这样还千里迢迢过来探班的？！”

    每次都是这样，刚说完重话，他又立即反悔：

    “......以后要是实在没空，打个视频电话让我看看你就好。我是想跟你一起拍电影，但不是想看你这样折腾自己......你要是实在没空过来，我也可以去你那边探班啊?”

    缪绡立刻摇头拒绝：

    “那怎么行？”

    她勉强笑了笑，

    “再说，这好歹是我自己的本子，我也想来看看进度嘛。”

    靖合看着她苍白的脸，此刻还在说这些糊涂话，不禁又开始变脸，语气强硬：

    “什么‘那怎么行’？！我还要问你，‘那怎么不行’？！缪绡，你给我听着，如果你下次来的时候还是这副样子，我就再也不准你来了！听见没有？！”

    “靖哥哥，你怎么还强迫人呢......”

    缪绡无奈，语气低微，缩到被子里避开他的目光。

    “因为我发现，就是我一直这么纵容你，才把你惯得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才让你觉得糟蹋自己的身体是理所当然的！”

    靖合打断她，整个人压在她身上，粗重的喘息打在她脸上，

    “过去，在我们这段关系里，我一直都把主动权交给你，你也一直握着方向盘，想往哪儿开就往哪儿开，这都罢了，毕竟我一直甘之如饴，任你来去。从遇见你的第一天起，到后来我们决定一起拍电影......也许因为你是我学姐，也许是我面对你的时候就不想显露自己强硬的一面，总之，在你面前，我就像个缴械投降的俘虏，毫无还击之力。”

    “可我越来越看清了......原来你根本不懂爱惜自己！你疼我，爱我，甚至挂念你身边的所有人，却永远学不会照顾自己！你永远都把自己排在最后一位！”

    “缪绡，你给我听好了：如果我再看着你这样糟蹋自己，看着你这样一天天虚弱下去，看着你继续把自己不当人......那我就收回你手上的所有权利！”

    缪绡蜷缩在床角，眉头紧锁着，很久没有回应。

    靖合越是见她这样，就越是心疼，越是觉得自己无能为力。

    他叹口气，坐回床边，握住她的手，声音低哑下去，变得卑微：

    “我不想再看着你这样下去了。我想要我们有未来，很长很长的未来。你能不能也想想我们的以后呢？我也会心疼你，绡绡，就像你心疼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