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李训一行人,傅长莘转身直奔后院婵楼处。
那天她打晕吴猛后,心想或许有一日自己还能用得上这人,于是在去酒楼吃饭前飞鸽传信回了南屏坊,叫人把他抬了回去,留在南屏坊“好生照看”。
这两天一直没顾上他,只听护院汇报说吴猛倒是也老实。
估计是觉得自己区区凡人,怎么也敌不过那些鬼呀神呀的,干脆赖在南屏坊作罢,顺便混吃混喝。等事情平息,傅长莘兴许也就想不起来他了。
一言不发行至安置吴猛的小房间前,傅长莘“嘭”地一声推开门。
果然,吴猛和预想中的一样,被吓了一哆嗦,皱着眉,没好气地对傅长莘道:“你干什么?要吓死我啊!”
他看上去气势汹汹,实则却是浑身紧绷,眼神戒备地盯着来人。
看上去像是随时要逃窜。
傅长莘身侧的手向后使力,门随即关了个严丝合缝。
“你怕什么?”傅长莘上前一步:“我来问你些事情而已。”
她在吴猛的目光中随意坐在桌旁,问道:“当年你们绑我时,交谈间曾提到是受某个雇主所托抓人卖给对方。那你知不知道他要人是为了做什么?”
吴猛不解:“还能做什么?给人干活去啊。难不成卖你是为了让你去人家家里享福的吗?”
傅长莘没接他的话,转而又另问:“你给他带过几次人?”
“足足四年左右,我哪数得过来。”
“那每次带人间隔多久,还记得吗?”
“没有固定的。每次人凑够就可以带给雇主,但基本每半年雇主就会消失一段时间,那段日子就可以歇歇了。”
说到这吴猛哼了一声,似乎是觉得不吐不快:“你闹那一出之后,客人便没再找过我们给他带人,估计也是怕惹上官府的。一来二去,就没联系了。你断了我的生意又害我搭进去了帮手,结果好不容易现在我混熟了几个人,一起接打手的活,又因为你散摊子了不说,还卷进这种邪门的事情里来!我——”
“我不是来听你发牢骚的。”傅长莘敲了敲桌子,警示他。
吴猛闭嘴:“赶紧问,我可不想扯进这些里。”
傅长莘回忆了一下当年自己被拐时的人数,照吴猛的说法,这四年间他们至少也给那雇主提供了有三百人,甚至更多。
这就很奇怪了,如果是要人在家里做奴仆,为什么不一次要够。
况且什么样的人家,会需要这样多的人做仆役。
“你那雇主家是什么大户人家吗?”
吴猛双手环胸,似乎是很用力地在回想着:“也……没有吧,毕竟他的衣服挺旧的,一看就洗了不知道多少次,看上去也不像什么富户。不过这事儿也说不准,因为当时我瞥见他手腕上的手串,每串红珠子都鑲了金边,瞅着挺值钱,而且左右手各一个。”
一身旧衣,但戴着与着装并不相配的首饰。
“其他的呢?”
吴猛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个茶,嘬了一口,继续作认真回忆状:“啊!还有!”
“那人没什么雇主的架子,每每一手交人,一手交钱之时,还会给我们行礼道谢。”
“他行的,瞅着是道士惯行的那种礼。”
凡此种种,几乎可以断定,当年吴猛所服务的雇主,和进献众生丹给当朝皇帝的道士,就是同一人了。
几年前是吴猛,几年后又是张濋。
张濋又是曾经被道观收养过,虽然在黎门的记录中,张濋已经是和旧人都断了关系。
但如今看来,这或许也只是她的一面之词。
傅长莘搭在桌上的手攥紧又松开:“你要是再想起什么,随时差人来告诉我。”
说罢,抬脚走了。
出门一看,小沅正抱着一件披肩候在门外不远处的地方,见傅长莘出来,上前两步道:“姐姐,夜里越来越冷了,披上吧。”
小沅拿的是最厚重的一件,再配上这孩子双手穿过叠成对折的披肩环抱在胸前的姿势,看起来更像是在抱一床棉被。
傅长莘见她穿得也是自己最厚的几件衣服,这才放心接过披肩随手往肩上一搭,也没系带子:“派去查道观的人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
两人往娟楼走去,傅长莘又道:“催一下。还有,邪慈呢?”
这话题实在转换得有点快,小沅忙道:“哦邪慈琴师,今天夜宴这不已经结束了嘛,方才瞧见他已经换过衣服回了娟楼的住处了呢。”
听的人轻轻地“嗯”了一声,以作回应,然后转而又道:“回去休息吧。”
房门关上,傅长莘却并没有卸下钗环。而是坐到桌旁,目光看似是在打量桌上的烛火。
同时手上摩挲了一下自己手上戴着的戒指。
再一抬眼,邪慈的身影已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傅长莘伸出手,将枕潮化为的戒指对着邪慈的脸晃了一下,评价道:“我现在越发觉得它好用了。”
对此,邪慈思索了一下,答道:“也是因为枕潮认定了你。”
傅长莘收回手,示意邪慈坐下,而后道:“今天我见的那个人,告诉了我张濋先前不惜杀同僚也要夺走的那份情报是什么。”
虽说张濋的事情和邪慈无直接关系,但这人在南屏坊住了这么多天,这几天又总在自己身边来回转,关于张濋的事情自然也是知道个大概。
“让我猜猜,难道也是和‘丹药’有关?”
傅长莘向后一靠:“你倒是猜得准。”
她继而又道:“张濋当年偷走的那份情报的内容,和一个做丹药的道士的身份来历有关。她在进入黎门之前,又是被道士收养过。你再想想我们这几天在城中遭遇的怪事,每每发生,也都和丹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样看来,黎门的张濋和那做丹药的道士十有八九关系不简单。”
手指轻点着桌沿,傅长莘接着邪慈的话道:“是啊。张濋其人,巨大的金钱利益不见得能驱使她如此铤而走险。但如果有往日的收养之情,那就难说了。至于众生丹,那道士打的幌子就是众生丹以人血肉为原料,可以让人长生,那如果是被容珠知道了呢?”
如果被容珠知道,她说不定会想要找到那道士,逼迫对方为自己炼丹。
且这丹药必定是和道士献给皇帝的不同,不然邪慈也就不会从那些吃过丹药的人口中拽出一缕青黑色的气。
傅长莘长叹口气,捏了捏眉心:“我只希望张濋不要真的掺和进这些玄乎其玄的事情里来,和父亲倒还好解释,但刚才我招待的那位璐王怕是不会放过细枝末节的。”
“也不一定就和容珠有关。”
邪慈起身找来傅长莘这屋子里的安神香,放进香炉中,手一拂,一缕烟便从香炉中飘散出来。
“阿莘不是派人去查了当年收养过张濋的道士的行踪了吗。想来等收到结果后,就能知道张濋是否真的牵扯进容珠的事情里了。再者说......”
傅长莘盯着那缕烟,看上去像是已经知道邪慈要说什么,但还是靠在椅子上故意问他:“再者说?”
“总有人能让他忘记一些细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