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宫中设宴,殿里灯火通明,玉案罗列,诸位皇子和几位宗室女眷都已入座。
清和刚进殿,就听见上首有人开口,声音温和却不失威仪:「清和,你身体近况如何?」
他抬眼望去,说话的正是二皇子萧晋衡,穿着玄色织金朝服,神情端正,眉宇间透着沉稳。此刻萧晋衡语气虽然平静,清和心里却不由得一紧,起身回道:「谢二皇兄关心,一切安好。」
萧晋衡点了点头,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下,才转回座位。
萧清和落座在末席,神色如常,但眼神时不时望向殿外,像是在想什么。
席间,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语气平稳:「日前听闻云家昭璃姑娘琴艺不俗,于赏花宴所弹奏之曲调新奇,颇有雅趣。不若今日请她入宴一曲助兴,亦可添几分清音。」
而话者正是三皇子萧墨渊,身穿墨青锦袍,衣上绣着暗金云纹,眉眼端正,神情沉静。他举盏说话,语气不急不缓,却自带一股让人不敢忽视的气场。殿中众人听了,目光都动了动,显然对他这话颇为在意。
四公主萧瑾柔轻掩唇角,语气温婉:「三皇兄此言,倒叫人意外。当日昭璃姑娘所奏之曲,众人皆在座,琴艺……似不如传闻。莫非三皇兄所看中者,另有其因?」
她说得不重,却句句在理,既没明说质疑,也不失端庄。
七公主萧嫣然听了,笑意盈盈,语气轻巧:「皇姊此言未免守旧了些。云姑娘自创曲目,风格别致,未入古谱不等于无韵。若只以旧法论才,岂不失了新意?」
她语气甜柔,眼神却闪了闪,似笑非笑地看了萧墨渊一眼。
九皇子萧珩之听得入神,忽然插话:「她还会自创曲目?我想听!」
听了老幺天真的话,众人都笑了起来,殿里气氛一下子轻松不少。
只有萧清和坐在末席,眉头微蹙,手指轻轻扣着案边。听着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心里越来越不安。他抬眼看向皇上,终于低声开口:「父皇,云姑娘……或不宜入宴。」
这话一出口,殿中一下子静了下来。
萧晋衡听了,目光微动,侧头看向萧清和,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那眼神像是在探究什么,似乎在揣摩清和话里的意思。他没说话,只是收了收唇角,把这事记在心里。
皇上没马上回话,只是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目光落在萧清和身上,神情不变。
过了一会儿,他转头看向太后:「云家昭璃,可是前镇边大将军云廷之孙,现礼部侍郎云修远之女?」
太后坐在高位,目光平静,语气不紧不慢:「正是。其母沈氏,娘家亦曾出宰辅,门第清正,教养有方。昭璃姑娘心性稳重,才艺不俗,本宫当日亦曾听其琴声,确有可取之处。」
她顿了顿,语气微微一转:「若能纳此女入皇家,亦是佳事。」
殿中众人闻言,神色各异。
皇上沉思了一下,终于开口:「既然如此,就派人去云府,邀昭璃姑娘入宴。」
萧清和听了,手指微微一紧,眼神垂下,心中一瞬泛起不安——她不该来这里。
殿外风声轻动,烛影摇曳,宴席之中,表面平静,暗潮却已悄然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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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刚至,云府前院忽传通报声:「奉旨——!」
而此时,云昭璃正坐在自己房中,案上摊开一本笔记册,封面以娟秀小字题着《阿和观察志》。她手持细笔,神情专注,页面上密密写着萧清和平日的言行——他曾在书院外亭泡过一壶碧螺春,茶香清冽,入口微涩,回甘却极长;他偶尔会在晨课前静坐片刻,眉间微蹙,似在思索什么……
云昭璃写得入神,听见院外通报声,手一抖,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歪斜的墨痕。她眉头微蹙,心中顿生不安。
不多时,一名太监步入庭院,声音尖细而不失威仪:「云昭璃姑娘,皇上听闻姑娘琴艺高妙,特命咱家前来宣旨,请姑娘即刻入宫赴宴,于席间奏琴助兴。」
云昭璃闻言,脸色微变,强作镇定,步至庭院,向太监行礼,语气带着几分俏皮:「公公您好,我今日身子不太爽利,怕是不能弹琴了。再说我还有事未处理,实在抽不开身。」
太监眉头一挑:「姑娘身体如何,咱家不敢妄言。但皇上旨意已下,若误了时辰,咱家可担不起。」
云昭璃眼珠一转,转身快步奔向内院:「兄长——!」
云庭翊正在与管家交谈,听得妹妹呼唤,立刻迎上前。云昭璃气鼓鼓地将事情简略说了,云庭翊听罢,神情一凝,拉着云昭璃回到庭院,语气谨慎:「公公您好,您意思是……皇上要她入宫奏琴?会否有误?我记得当日她所弹之曲,风格独特,未必合宫中雅意。」
太监闻言,脸色微沉,语气坚定:「并无错误,乃皇上亲口吩咐。姑娘弹得合不合,宫中自有定论。」
云庭翊沉思片刻,忽然开口:「若需助兴,我亦略通音律,或可一同入宫,弹奏或作诗助兴。」
太监闻言,翻了个白眼,语气冷淡:「皇上只邀云姑娘一人,其他人……不在旨意之列。」
云昭璃听了,气得直跺脚:「那我要带阿桃去!我每次弹琴都要她在旁!」
阿桃立刻上前,语气机灵:「是啊,我家小姐每次弹琴都要我在旁扶琴、换弦、递茶,否则弹不出神韵。」
太监见状,脸色难看,却也无奈,只得道:「……随你们吧,快些准备,莫误了时辰。」
云昭璃与阿桃相视交换了一个眼神,云昭璃便轻搭兄长的手:「我弹完就回来。」
云庭翊纵然不安,亦只能轻轻点头:「一切小心。」
云昭璃与阿桃在云庭翊目送下上了宫中准备的马车。马车行至半途,车内气氛凝重。
阿桃低声提议:「小姐,不如我假装手滑,把琴摔坏?这样您就不用弹了。」
云昭璃一愣,随即摇头:「不行,万一你被责罚,我不愿你受委屈。况且皇宫最不缺的就是琴,摔坏一张,他们立刻能搬出十张来。」
阿桃苦着脸道:「那怎么办……我们真的要弹?」
云昭璃望向窗外,轻声叹息:「看来只能临场应对……但愿不要太丢人。」
主仆二人面露愁容,马车一路驶向灯火通明的皇宫,而宴席之中,暗潮已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