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和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
温辞筠紧盯着从花车中掀起帘来的贵妇人,温行玉下马走到车边扶着她的手,将她搀扶下来。
眼中流转的情愫,连温辞筠这乳臭未干的小丫头都感觉的到,他们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正起身打算回燕台的设厅去,因为接风宴便设在那里,早过去便可多与父母亲单独处些时候,温辞筠如此想着却瞥见他们从花车上抱过了一个孩子。
那是谁?
“那是温家大小姐。”嬷嬷领着宫娥们站在她的身后,上前半蹲下在她耳边低语,“郡主可叫人好找,天尚寒,若是病了如何得了?”
“大小姐?”
温辞筠被嬷嬷拉着往燕台的楼梯下去,眼睛却一直盯着台下的一家三口,直到进了楼里再看不见她才回过头。
等下她也要抱抱,像妹妹适才那般在父母亲怀里亲昵地蹭头,然后让他们亲亲她,就和自己梦里的那般……
期待着跟着嬷嬷往前走,暮然间温辞筠发现这并不是去燕台设厅的路。
“嬷嬷,我们不去设厅吗?”温辞筠抬头看向嬷嬷疑惑着。
嬷嬷面带笑意抱起温辞筠道:“王上说郡主大病初愈,还不宜参加宴会,今日的接风宴便免了。”
“我不要!”温辞筠骤然红眼,“我要去见娘亲,这是我第一次见她,以前都只是在舅舅的画像上……我不要!”
越说温辞筠哭得越厉害,身子张扬扭曲着想要挣脱嬷嬷的怀抱,却被上前来的宫娥死死钳制住。
“郡主放心,宴会后公主定会来看你的。”嬷嬷安慰道,“郡主便先回宫梳洗一番等着可好?”
“你不骗我?”
“老身何时骗过郡主?郡主便放宽心,公主一定会来的。”
如此说着,温辞筠信了,安静地回了自己宫中,又是沐浴又是焚香还换了好几条新裙子,可直到宫门落了锁,也没见任何人来她的宫中,连她的舅舅也没来。
宛如被禁足般关在宫中三日,便是温辞筠再有耐心也忍不住了,便趁午睡之时偷偷翻窗跑了出去。
宫中的孩子并非都如温辞筠般有自己的宫殿,王子公主们三岁之后便与自己的母亲分开,迁往少阳宫居住,成年后放出宫中自建府邸或前往各自的封地,故而靠近少阳宫的北苑林是个名副其实的儿童游乐之地。
温辞筠悄悄顺着宫墙藏到花丛中,像只小猫般一点一点靠近那群正在传花球的孩子们,里面有一个便是她那天看到的小丫头。
躲藏在最近的一簇花丛中,温辞筠瞧着那群玩得开心的孩子,心里也开心却不敢出去,她一出去那些人便都会散了,一个二个像避瘟神般逃得飞快。
眼神左右飘散,温辞筠望见了不远处的凉亭下几位宫妃并着几位贵妇正赏着花,其中一个便是她的母亲——遂邑公主。
雀跃着想从花丛中跳出来给母亲一个惊喜,正往后退时,花球好巧不巧地砸到了她头上,叫她吃痛叫了出声。
“谁在哪里!”
“谁啊?我们不是都在这里吗?”
接话的小姑娘扳手数起人数,确认所有人都在场。
身着蓝色劲装的小子胆大,上前掀开花丛,却吓得仰身跌坐在地,其余的几个孩子见到躲在里面的温辞筠,更是四散跑去找自己母亲,独留下不知发生了何事的温榆晚站在原处,盯着那个似乎和她长得很像的女孩。
“快走。”
跌坐在地的小子反应过来,拉着温榆晚往凉亭里去。
宫妃与贵妇们瞧见孩子们一窝蜂都涌回来,便想瞧瞧发生了什么,只见温辞筠抱着花球从花丛中钻出来,一个人眼巴巴地望着她们。
“金华殿的宫娥都干什么去了?如何敢叫郡主一人来此?”许夫人怒朝着手下的宫娥发火,“还不速速送郡主回宫?若是要王上晓得了,你们剥一层皮也难抵罪。”
“许娘娘我不回去!”温辞筠抱着花球道,“我来此是来见我娘亲的。”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沉默着将余光撇向抱着温榆晚的遂邑公主。
遂邑公主似终于注意到温辞筠一般,抬眼看了眼温辞筠,随后又低下同怀里的温榆晚玩弄着一只碎花小老虎。
“见到了,回去吧。”
期待着朝前的脚步被冷漠之言吓得不敢再近半步,温辞筠紧紧捏着花球,难以置信地看向正玩乐的母女,随后目送着她们离去……
这不是真的!
这一定不是真的!
摆脱开跟在身后的宫娥嬷嬷们,温辞筠若游鲤般轻快翻越过廊道上的矮栏杆,朝着遂邑公主离去的方向追去。
在宫中避着寻她的宫娥们四处乱窜,温辞筠终于在王后宫殿外的花苑中瞧见了正一个人玩碎花小老虎的温榆晚。
温辞筠朝着她小心翼翼走去,生怕惊动了他人。
越靠近,温辞筠便越将适才她与母亲玩小老虎的画面记得清晰,她蹲下伸手也想要去摸摸那只碎花小老虎,因为上面留下了母亲的气息。
“不许抢我的小脑虎!”
温榆晚瞧见温辞筠伸出手,抬头看清是适才藏在花丛中的那个人,赶忙将碎花小老虎抱入怀中,刚才的小伙伴都说过不能和她一起玩,她会把他们喜欢的东西一一抢走!
“这是我娘给我做的,你想要叫你娘给你做吧。”
她的娘不也是她的娘?
温榆晚越是护着不给她看,温辞筠便越是不爽,站起身猛将人推到在地,然后去她怀里抢。
渐大的哭喊声引来不少人,女官与宫娥们一看骑在温榆晚之上的人是温辞筠,赶忙上前想将两人分开,若是温辞筠不小心伤着了,那是整个后宫的一场大劫!
不甘心又如此被人拖走,温辞筠拔下发上的钗子不知轻重地扎向欲擒她的宫娥,宫娥的尖叫将不少人吓开后,温辞筠借势冲上前,手中沾着血的钗子毫不犹豫地在温榆晚的脸上划出一道深红。
“啊——杀人啦!杀人啦!”
不知是谁惊呼了两声,惊动了王后殿中的人,也惊醒了手举着钗子险些刺入温榆晚颈脉的温辞筠。
“大小姐!”
一个穿着稍显朴素的嬷嬷惊呼着推开温辞筠抱起温榆晚,用手巾擦拭温榆晚脸上不断往外冒的血。
随后一阵步摇“叮咛”乱响,朝着这边疾步而来。
温辞筠僵在原处不敢动,更是不敢回头看匆匆而来的遂邑公主。
那一日是如何结束的温辞筠不敢记得清晰,她的意识在疯狂逃避着、掩饰着,她更渴望自己将什么都忘了!
可遂邑公主投与她若恨仇敌般的眼神,却缠绕在她最深的梦魇之中……
为什么?
她难道不是她的女儿吗?
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她不是故意伤害她的!
她只是太渴望母亲罢了,她做错了什么!
温辞筠在梦魇中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她做错了什么?
她什么也没错!
两年后,被遂邑公主抱在怀中的温辞筠这样想着,而这个迟来的拥抱也没有曾经渴望般温暖,不过是两个陌生人为表示亲近的礼貌罢了。
而这之后不久,遂邑公主便死了,死在她的眼前。
血喷溅到她的脸上,灼烧着她白净的脸颊,滚烫得叫人发疯,可她眼中流露出的不是恐惧而是恶心!
这肮脏的血溅到了她的身上,更可恨自己身上也流着同样的“血”!
“你恨我吗?”
没有人回应,只听得一旁石壁上“滴答”的泉水声,沉重的脚步从远处一点一点靠近……
温辞筠抬起头,仰望着朝她走来浑身是血的男人,她想起来,这是她第一次正式见温行玉,也是第一次同他说话。
他却跪在她的面前将她抱入怀中。
“是我来得太迟。”
那又为什么要来?
为什么要来!
是为了让她愧疚吗?
让她一辈子都记得,为了活命她杀了自己的“母亲”!
救不了她,就不要给她希望!
没有别人她也一样可以活下去!
胸口沉闷着喘不过气来,越是如此温辞筠便越是挣扎,近乎哭喊着从梦魇中挣脱,睁开眼一双注目于她的眸子宽慰开,庆幸着她终于醒过来。
“你做噩梦了?”
不是……谢芷……
不在彭城……也不在卫都……
温辞筠突然想起她已踏入云秦国界,请了江湖客护送她去望京,只是这“江湖客”似乎不是她所想的那种。
他认识独孤瑾,甚至是熟识。他还知道隶属于云秦王的刺客组织,甚至敢与他们的头领叫嚣,定然不是普通人,或许与王室有所联系?
眼前清晰了几分,天已经亮了。温辞筠低头打量自己,身上穿的还是那身冬衣,只是不知为何已经干了,置身于一处木屋中,看一旁的桌椅上的灰尘怕是许久没人来过了。
“这是何处?”
“云秦鼎山。”季卿砚端坐在远处的木桌旁,瞧着她小心的模样道,“……或许是我自己不甘心,但还是想问姑娘一件事……”
心中一悸,温辞筠想他该不是要问昨夜杀手之事?这人是晓得那个组织的,普通的理由怕是很难浑水摸鱼过去。
“姑娘可愿嫁我?”
嗯?
编好的理由正欲脱口而出便被赌住了,温辞筠愣愣地看着眼前认真的人,细眉微微一拧。
这可要她如何作答?
“……你……应该晓得昨夜要杀我的人是谁……”温辞筠垂下眼道,“那夜彭城你也该晓得我牵扯进了很大的事里……说是请你做我的护卫,可昨夜我也真怕你因我招来杀生之祸,不过看起来……他们不会伤你性命……”
“姑娘何苦顾左右而言他?”季卿砚握紧拳头,严肃地紧盯着温辞筠道,“我应下护送姑娘往望京的承诺便不会反悔,不论你牵涉入多大的阴谋之中,到了望京我自会知晓……我只是想问姑娘……是否愿嫁我,不是只过官府文书……而是……卜筮告神……”
卜筮告神,便是向天神立誓迎她为妻,此生不渝、不弃、至死不休……
这是自古以来的婚嫁传统,可惜逢乱世风云中,传统早已不在,上一次行此卜筮告神之礼迎新妇的是现在的云秦王——季羡逸。
为了娶那个被他从关外蛮夷手中抢回的心上人,以天神之令告诉所有人,他迎独孤荣姜为妻乃是顺应天意,谁也拦不住他!
那么眼前这人,要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