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赶到设厅中,独孤瑾见里头莫名在僵持的三人,立即转身叫侍卫都退出去,并将泰云楼围了在他未下令前,任何人不得出入!
“见过太子殿下。”
独孤瑾走入院中朝神色极其不佳的季卿砚拜道,而后转向温辞筠道:“见过……郁离郡主。”
见着两人都不做回答,独孤瑾无奈继续硬着头皮道:“惊扰了殿下与郡主会盟,草民罪该万死……”
“望京城有律,严禁私斗,还不将这二人打入城牢,待年后发落!”
季卿砚已近乎压抑不住心中的怒意,最好不要再让他见到温辞筠脚边那人!
将人打入牢里,有的是法子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没了,至于谢芷,他自是可以将她留在温辞筠身侧,他不在时需要有人护着温辞筠,谢芷的忠心他是信的。
“是。”
独孤瑾刚接下令,转身要出去找人,温辞筠突然厉声呵斥:“谁敢从我手下拿人!”
“我敢!”季卿砚厉声呵斥,却又在一瞬后悔,怕他又将温辞筠吓着了,伤了她和腹中的孩子,“……我……我没有……”
朝着温辞筠走去,想同往日般将她揽入怀中同她温言,说他错了……
但她却整个人躲闪开,蹲身将那黑衣人扶起,还用自己的衣袖将他嘴角的血擦干净。
手不自觉地握成拳,他像个旁观者般看着自己的“妻子”与旁的男人“亲热”,她将他置于何地?
他才是她的夫君!
如今又在外人前与他人这般“暧昧”,是要将他当成个一厢情愿的“傻瓜”吗?
忆起无数个夜里与他引颈时,她心底想着的人究竟是他,还是那个人?
暗叹季卿砚状态不好,独孤瑾瞧着他盯着温辞筠的眼神又是那般隐忍着自己,咬牙切齿之间,说出口的话竟是那般委屈求全?
“适才是我不对,不该忍不住吼你……”
深呼吸间吐出的重息是他在卑微地向温辞筠示弱。
这么多年,独孤瑾何时见过他自幼矜贵倨傲的表兄这般低声下气?
思及这几日听闻的传言,那个在季卿砚身侧的女子是温辞筠?
他怎么敢?
他们又怎么敢!
细数之下他们认识也不过短短不及两月!
当日,季卿砚果真是见色起意将人绑出来的!
这一绑,就绑出个天下大乱来,着实也太符合季卿砚向来高调的作风了。
“殿下生气是应该的,是我御下不严,唐突了。”
温辞筠见着乌寻云缓过来似已无事,转身朝着季卿砚说着,目光转向也在生闷气的谢芷。
“谢芷,我们走吧。”
“你要去何处!”
紧攥住温辞筠,季卿砚不要她走,便是她翻脸不认他们之间的亲事,但她尚且还怀着他的孩子,怎能叫她如此轻易离去?
便是他不顾及他的情面,她如何能不看在孩子的份上与他再“虚与委蛇”一阵子?等孩子生了后再对他翻脸不认人。
“……我说过,我来望京是要去大祈寺见寒山大师……”
“那我送你去!明日一早我们就去……”
不耐烦地挣脱季卿砚不敢重捏她的手,温辞筠凝眉瞥向一旁的谢芷道:“我与我的侍卫长已汇合,不需要郎君护我了……换句话说,郎君于我而言,暂时没有利用价值了……”
“可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
怒而脱口而出的话,将院中所有人不知惊得还是吓得直愣在原处。
“那不过是顺势而为。”温辞筠无情地嘲笑着季卿砚,“……我又如何不是被你胁迫而应下你的求亲?殿下!别沉浸在这段自娱自乐的感情里,我们之间从来都是不可能的……你如何就意思不到呢?还是你忘了我曾下令要杀了你……谢芷,冬月初三你叫我失望了一次,今夜可别再失手了。”
捡起被季卿砚抛在不远处的刀,谢芷紧握上,将适才对乌寻云的恨转投到季卿砚身上:“属下明白。”
她是无所谓的,甚至因温辞筠的话而兴奋着,早看这些对温辞筠“阿谀奉承”随口胡言的男人们不顺眼了!
想要尽力劝架,独孤瑾却听得设厅之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正想出去看究竟发生何事,谁敢在此寻衅滋事?
被他派去守门的两个人便被扔到他脚边,直接晕了过去,抬头见穿鹅黄衫裙的少女气冲冲地叫嚷着往里来。
除却独孤瑾,另外的三人竟一致在不语间默契地抛去适才的不睦!
连都没有示意过得站上了统一战线。
乌寻云不顾自己的伤,转身朝少女奔去,得阻拦她靠近这亭子!
季卿砚的手不再留情,狠将温辞筠扯到自己跟前,顾不上是否会因自己的不知轻重伤了她腹中的孩子,将她牢牢扣在怀中,握着她的颈叫她吃痛仰起头,将注意力都移到他不再掩饰怒意的脸上
谢芷毫不犹豫地转身劈刀朝那鹅黄衫裙的少女砍去,定是要她死!
抢先谢芷一步抱住少女,乌寻云捂住她的嘴,将她往外拖去,奈何此前与谢芷打了一场,负了伤根本拖不住人,只能将她的嘴死死捂住不叫她发出任何声音,一边躲闪着谢芷的杀招。
“温辞筠!”季卿砚狠声盯着眉头紧皱的温辞筠,“你敢不敢说你没对我动过情?你敢不敢?”
这一问在发泄他适才的怒意,更是私心想借这一刻听温辞筠适才对他不宣于口的告白!
告诉他,他是她心中最特别的那一个!
如此他便当谢芷的话是耳旁风,那人是她少年未遇见他时暂时的慰藉……
“季卿砚!你发什么颠!”
余光瞥见院中还在与人纠缠的两人,季卿砚暗骂没用,回过神继续与温辞筠“争吵不休”,将她的注意力都引走。
“我发颠?”
季卿砚重复着她的话,将语气放得更重,手中的力气适当地加重,将她的颈握得生疼,好叫她不敢逃避他的质问将头偏开。
“我的确发颠了!就不该在冬月初三夜里救下你!还对你生出这般好笑的感情!”
莫名心底窜起一阵火,温辞筠被他的怒意感染力!
怎么成了她的错?
难道一开始不是他引诱她的?而他怎么又敢如此对她说话?
前一刻还在向她求亲,下一刻便立刻变了脸色?
真是被她气疯了?
努力想冷静下来,但季卿砚就同在报复她的“无情”一般对她“施暴”,后颈的皮肉被人捏发疼得叫她冷静不下来。
若她没有怀孕,季卿砚是不是会还动手打她?
温辞筠咬唇怒盯着着季卿砚,告诉他——现在她很不爽!
谢芷究竟做甚去了!
如何敢看她这般被季卿砚“挟持”?
呆站在院子里,独孤瑾纠结着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
他娘的!
晓得会是这幅局面,他就不办这场宴会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记起此前季卿砚在船上问他的问题——“本应该死了的人,又出现在眼前,你该如何?”
理想的答案永远是理想!
现实之中,所有人都不希望那个被蒙在鼓里的人,知道这绝望的真相……
他们团结一致不惜用最恶毒的话来攻击他们共同想要保护的人,因为他们都知道,一旦她晓得了,后果不堪设想!
季卿砚承认此前想用这温辞筠设计过他的法子,叫她感同身受这份钻心直刻印在灵魂深处的痛苦。
但当此刻这般轻易来临时,他畏惧了、退缩了、懦弱了……
是有他深爱她的原因在,但更多的是不想让她也陷入那无尽绝望的深渊中,循环着他曾经历的痛苦。
死而复生……
不是对亲近亲友归来的欣喜,而是晓得自己陷入了巨大阴谋中而自己却不晓得的绝望。
便如季卿砚被温辞筠设计在黎朔见到了叫他朝思暮想的母亲,但他却朝自己狠扎了一刀!
狠压下自己那时愤然想要质问的冲动,警告自己在万事具备前不可轻举妄动,反又中了他们的计策。
心底隐约觉得不对劲!
季卿砚她懂的不多,但与她朝夕相处多年的谢芷也如此一反常态,他们究竟要做甚!
谢芷又如何与季卿砚勾结上了?
便是她希望日后谢芷能传投云秦来,但此刻为时尚早,甚至是太早了!
这与她写好的“剧目演出”不一样!
出现了她所不知的“变故”,而这个“变故”是一件能在无言间就叫季卿砚与谢芷站在同一战线之事。
她的背后,究竟在上演着什么样的“好戏”?
水榭之外,又有人闲步而来,轻易用随手捡来的树枝与谢芷对招,将她与鹅黄衫裙的少女的距离隔开,用掌风将谢芷推回亭下的空地前,转身朝着捂住少女嘴的乌寻云道:“松手。”
少女错愕地见着人往设厅的亭中走去,想问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却被他作了“噤声”的手势,叫她闭嘴不要说话。
立于庭前的空地里,踩在因打斗而半碎的青石板上,来人看了眼站在一旁向他垂手行礼的独孤瑾,随后将目光放到半跪在地上,用刀强撑着身子的谢芷,最后盯上怒目而视威胁他退下的季卿砚。
半跪于地,来人朝季卿砚抱拳行礼道:“臣——温行玉拜见太子殿下,请殿下将臣女放了,让她随我归家。”
原是如此!竟是如此!
反手将温辞筠的耳朵捂上,季卿砚竟不住地颤抖,低首抵在她的额间,嘴里不断告诉温辞筠——这不是真的……
这是……恐惧?
此刻最该觉得恐惧的人难道不该是她吗?
难怪谢芷与季卿砚能在无言间站在一处,竟然都将此事对她隐瞒不报!
有一种被亲近之人尽数背叛的滋味,温辞筠伸手狠将已失力的季卿砚推开,转过身看向那个半跪在亭下的温行玉。
转眼又看向站在他一旁的鹅黄衫裙少女,瞧着她与她有几分相近的容貌,当是那个当年侥幸从她手下逃生的妹妹——温榆晚。
怒?
不,她不怒……
伤?
但她心底也没任何叫她难受的情绪,只是很平静,平静得好像她已知晓他们还活着一般。
不,不是平静!
是绝望的无可奈何!
深吸了口气,温辞筠看着手旁摆满珍馐的餐桌,觉得自己此时饿了,许久没有的食欲又回来了,正欲坐回适才的软座上,胃里翻起一阵汹涌,叫她险些站不住,得亏季卿砚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半跪下让她向往常般搭着他的手臂上,轻顺着她的后背让她吐得顺利些。
又将胆汁都吐了出来,温辞筠方觉得舒服些了,反钩上搭在她胸前的手臂,往后倾倒入他的怀中,她仰望着似在怜悯她的季卿砚。
“如此……我们打成平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