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爷亲自下厨洗手作羹汤,叫来送消息的侍卫长薛翊惊了一大跳,拿着消息站在小厨房的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正擀馄饨皮的季卿砚间薛翊来了,站在灶台前道:“何事?”
如此便不得不进去了,薛翊正欲将手中的消息递给季卿砚叫他过目,但瞧着他似乎并无空……
“拆开念。”
说着,季卿砚将手上的面粉在身上擦了,转过身半蹲下看瓦罐里煨着的鸡汤。
“金乌从黎朔传来消息,说‘她’离开了,走前带了一副棺材,似乎是朝着望京来的。”
“知道了。”季卿砚说着将瓦罐里的嫩母鸡捞出当到一旁的竹篮里,对着薛翊道:“今夜辛苦,便当你宵夜了……待会儿去查查正月初一朝岁宴当值的禁军校尉是何人……”
盯着正冒着热气的母鸡,薛翊自顾自的在灶台上翻起胡椒粉道:“王上今年没有召禁军,吩咐言将军今年护卫……对了,属下还听了个消息,王上已拟诏要为殿下和言小姐赐婚……”
正煮面皮的季卿砚听到这个消息微微一顿道:“……我会想法子解决的,此事不要让她晓得……”
自是晓得季卿砚口中说的那个姑娘是温辞筠,此前向季卿砚述职时,薛翊远远望过,长得的确娇美可爱,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主子是喜欢这一挂的小美人,偏对言以歌那般浓艳的大美人没有兴趣……
“是。”薛翊说着抱着抹上料的母鸡欲走,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又朝季卿砚道,“江湖上最近流传着个事儿,讲的是大魏朝时的一段……情史……”
眉头微皱,季卿砚晓得薛翊不会贸然说些无关紧要之事,将煨好面皮的瓦罐放上托盘问:“谁的?”
“寒山大师出家前与大魏朝大巫以及……先王后……”
托季卿砚的福,温辞筠最近看了不少野史,有些写得着实过于生动有趣,像是笔者亲历一般,不由得叫人沉浸其中,以至于季卿砚推门时,她才发现人回来了。
进门就见温辞筠坐在茶案前拿着本书笑个不停,季卿砚便放下托盘问:“夫人在看什么?如此有趣?”
放下书,温辞筠刚从浴室出来,脸还红扑扑地若醉酒般粉嫩:“看微生处月的情史……想不到她与你的母亲竟是情敌?不如你讲讲,你爹是如何抱得美人归的?”
“抢回来的。”
季卿砚说着,将瓦罐中的面皮盛出,吹散热气送到温辞筠身前:“……这一抢的后果,夫人如何不知?”
先前的睡袍有些勒了,温辞筠今夜便换了件新的,腰间的系带松垮垮地挂在侧腰,以至于胸前的衣襟没能紧贴住肌肤,露了些出来。
舀了勺适才想吃的面皮汤,暖暖的下肚将胃暖了,温辞筠笑道:“知道呀……若是有一天……”
“我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季卿砚半蹲在温辞筠身侧,望着她像一个虔诚的信徒:“……我可能知晓夫人究竟要做甚了,你的仇我来替你报!你的怨我来替你平!你的执念我来替你圆……只求夫人信我。”
瓷勺叮咛碰撞着碗壁,炭盆里新添进去的炭正噼里啪啦烧得正响,叫温辞筠记起来原来明日就是除夕了,明夜想上街去,去看那座牡丹灯亮起来的模样。
“……你终究是他的儿子。”
“可我也是你的夫君!是你腹中孩儿的生父!”
也可以不是!
温辞筠偏过头想要嘲笑季卿砚,嘲笑他的单纯和天真,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竟还有一分所谓赤诚之心,未免也太可笑了!
却寻不出该用那一张脸去见季卿砚,她低下头,下意识抚上有了起伏的小腹,要不还是不生了,免得引出更大的麻烦。
适才不由激动得提高了声,季卿砚说着似觉得自己不该如此,倾身上前拉住她的手温柔着:“夫人信我,我定能寻个两全的法子……”
“上一个意图这般做的,落了个一败涂地、家破族灭的下场!”温辞筠如此说着,挂上了清冷的嘲笑,“殿下,我从未想过你也会如此天真……不过也罢,谁叫殿下生来便是顺遂至极,父母双亲健在,还为你打造好了一条完美的称王之路……若不是我多事,在黎朔城中活了下来,殿下也该风光无限地娶言以歌了,得了言家助力……”
“温辞筠!”季卿砚紧扣她的手不断颤抖,压抑住不稳的呼吸,“何必顾左右而言他!我知你在设计我,可我不在意!哪怕你此刻就要我性命,我也可以给你!我只想要你信我……”
“我不要你的命!”
温辞筠抽回手吼道:“殿下真是自信你在我心中的位置,但不幸的是我从未将你放在心上,你不过就是个让我离开卫都的借口……一个让我挑起你云秦内乱进一步要天下大乱的工具,没有你,我还可再换一个人!天下豪杰那么多,殿下又如何那般坚信你会是胜的那一个?”
隐忍不过,季卿砚怒将茶桌掀翻,哗啦一声,青白的瓷片碎了一地。
温辞筠亦是不甘示弱坐直了身,盯着这从一出生就受尽父母宠爱、金枝玉叶的太子殿下。他
如何晓得她是如何艰难在卫君手下长大的?
又如何晓得当年她被所有人绑着,活活塞入石棺中做祭品时的绝望!
更不晓得当她以为自己迎来希望时,微生处月将她彻底拉入深渊的无望!
僵持之间,二人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却是先将温辞筠气哭了……
低首看见手背上的泪滴,连她自己都不晓得为何会哭。
默默无言的泪,在温辞筠两次的深吸压抑之际,逐渐变成了哽咽,进而莫名地嚎啕大哭起来。
如何见过此般哭得伤心至极的温辞筠?
更是不晓得她究竟是在哭什么,季卿砚只得手足无措地向她认错,将人抱到怀中像哄霍筱那般的小孩子般顺着她的背,怕哭岔气了,好不容吃下去的东西等会又吐了。
“好了好了,日后我们不谈这些不开心的事。”季卿砚哄着人温声道,“……夫人适才去沐浴了?香香的,用的是玫瑰花露?”
抽噎间的间隙,温辞筠轻声“嗯”了,以示回应,接着又继续趴在他的肩头小声地啜泣。
“明日早膳想吃甚?”季卿砚又问,想要将她的注意力转开,“……适才的面皮汤好喝吗?我亲手做的,若是夫人喜欢,明日我还为夫人做可好?”
又继续小“嗯”了一声,趴在他肩头人渐渐止了哭只剩下抽噎,之后便安静了。
气息渐趋稳定,季卿砚晓得这是哭睡着了,多亏带过一阵子霍筱,否则和真叫他难办。
小心翼翼地将人抱回床上,正要为她盖上被子,却见不过短短几日,她的小腹就将轻薄的睡袍顶起来,叫她的身子再生出条微凸的曲线。
轻覆在小腹上的手本只是想摸摸,却不自觉地探入腰间,向下直到她下意识地将腿收紧,轻哼了一声将他惊得将指尖退出来。
匆忙地将被子为温辞筠盖好,到院子里淋了一桶浮冰的凉水,季卿砚定了许久的心方才回了屋,却是抱了床被子铺在了一旁的坐榻上,如此可不敢再回床睡了,前三月可是关键,不可不小心……
一觉睡到天明,睁开眼又不见人,温辞筠还以为将人气跑了,掀开帘才发现某人正委屈巴巴地睡在坐榻上。
坐榻不过长,季卿砚便一整夜都蜷缩着一个姿势睡到了天亮,难免腰酸背痛,睁眼见温辞筠正在床沿轻笑他,坐起身锤打着肩头,扭着脖子道:“夫人今日早膳想吃什么?”
只见人下了床,朝他走来,轻笑跨坐到他推上,紧贴着他,肃然叫他紧张起来。
“昨夜是我不对。”温辞筠搂着他的脖子,靠在他的肩上轻言,“可我的确从未想过要害你的性命……我错了,夫君……我信你的话。”
大早上,又是如此一阵娇声软语,如何不叫人一时间晕头转向?
“咳——昨夜也有我的不是,便就此翻篇过去……”
季卿砚如此说着想将人推开,再如此下去可不是一桶冰水能解决了,少年人血气方刚的,偶尔也是坏事。
“……夫人想吃什么?我去做,得将夫人喂饱了……”
“嗯……想吃……”
说着,温辞筠偏头覆上他紧张的唇又道:“夫君紧张什么?昨夜难道背着我做了坏事?”
“不敢!我对夫人之心天地可鉴……”
“那紧张什么?”温辞筠轻笑着,意味深长地在他耳畔道,“……轻些无事的……我问过了……喂饱我吧,夫君……”
睡袍轻易地被人蹭到半肩,引诱着、蛊惑着、顺从着……
再睡至近午时起身,温辞筠将垫在腰后的软枕拿开坐起身,将推到一旁的睡袍披上,捡了半干的帕子将又流出来的东西擦了,和衣往浴室沐浴去。
长发浮在水面上若被泉水染开的墨痕蜿蜒,待水深至肩处,温辞筠猛吸了湿润的寒气潜入水中,势必要将自己的脑子好生洗干净些,被真被季卿砚昨夜说的所谓“双全法”给糊弄了……
她要的可不是双全,而是战争!
一场全方位的战争,将这九州再血洗一遍!
倒是可以想想,如何可以再利用季卿砚一番……
换了身单裙,刚一回房就见季卿砚带了餐盒回来,并着兰槿送来的药一同放在收拾干净的茶案上。
“为夫人准备的午膳,偏清淡些,先饮口热粥将药喝了。”
乖巧听话得不同往日,温辞筠听着季卿砚的话做着,喝粥吃药用午膳。
“歇息一会儿便去大祈寺吧。”温辞筠仰躺在他的胸前,摸着肚子道,“胀胀的,怕等会坐车难受又吐了,可不能亵渎神明……”
“都听夫人的。”
季卿砚圈着人坐在他怀中,屋中暖暖得若春日,屋外簌簌下着小雪,虽是除夕却无人来扰,就这般安静地拥着自己的妻子,闲话两句家常,不时将人逗笑两声……
这般静好的岁月,如何不叫人痴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