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内。
一人一鸟正大眼瞪小眼。
一个蹲着,一个站着。
贺花白看这鸟看了半天也没明白,自己到底又哪个地方惹它不高兴了?
虽说其一向高傲,可这会儿却没了那股凶神恶煞的劲,直观的感受就是它很不高心!
更奇怪的是,它就隔着一线,紧紧挨着门槛,也不进来,就那样站在门外,用相比它体型来说格外纤细的两条金黄的小细爪就在这一条门线间反复来回地踱,左右踱好一阵子,左右看看,前后看看,就会试探性地慢慢伸出一只小细爪,点一下门里那块地方又极快地缩回来,左右看看,前后看看,然后又继续反复左右横踱。
贺花白摸了摸脸,心想:“为什么做贼心虚般地不敢进来?莫不是怕我?我是突然变成了什么可怖的庞然大物吗?”
虽说这鸟甩着一脸“你老子很不高兴”的表情,但只要贺花白出了门外,它就亦步亦趋地紧跟着。
贺花白走到院子里复又蹲下来,盯着它,虽然一看就不是真心的,但难得见它这么乖,贺花白很是受用,见它浑身亮丽覆盖的羽毛,有些心痒痒,伸出手想快速摸一把,但一看到它的长喙。
算了。
一人一鸟又围着院子里低矮的竹栏打转,贺花白觉得有些无聊。
子衿说不定在竹林?去找找?
转念间又想到那双直剜人性命的眼和力大无比的手。
算了。
还是老老实实晒太阳吧。
——
“几个人?”
“都跟你说过了啊,一老一少。”
“多老?”
“不知道,沾点。”
“什么叫沾点?”
“就是沾点老,但又不太老……”
“……”
“……”
王康安说不下去了,不耐拍他道:“你到底找不找得到?”
柳朗给他手晃开,哼道:“我说真的,天底下若是我找不到就没人能找到了!你兄弟我有颜有钱,没点才说得过去么?你信么?”
“我看你是没颜没钱还惹人闲吧?”
柳朗干呵一声,蹲下来道:“现在就证明给你看,我今天不给你找到人,我就不姓柳。”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话不太对,但想了想,皱了会眉,终归还是将话原封不动地咽了回去。
柳朗一边按着地上的沙石泥土一边让人跟着自己走,嗅一嗅摸一摸,看着倒真像回事。
“那少呢?”柳朗问。
“啊?”王康安盯着他的动作,听他又突然发问,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那个小的,可别再跟我扯什么沾点少,想找到就老老实实交代。”
“快点。”
“嗯……”
“嗯?!”
王康安颇不自在地挠了挠鼻尖:“就……看着很温柔,眉清目秀的,总之……总之就是让人感觉很舒服的样貌。”
柳朗了然般的长长哦了声,点点头,突然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地道:“你怎么结巴了?”
“……”
“你脸怎么红了?”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柳朗猛地拍腿爆笑起来:“我就说嘛,什么人值得你这么挂心,说!暗恋人家多长时间了?我说怎么没事居然让我跟你一起大费周章来找人,原来是人家姑娘在这,说,跟踪人家多久了?”
“……”王康安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抬起一张赤红的脸,怒目而视,恼道:“我在你旁边,你根本不用问外貌的对吧?你故意的对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说,你这是不是天天跟踪人家小姑娘,跟丢了才让我来帮你找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柳朗笑的简直停不下来。
“你故意的对吧?”王康安又问了一遍,这话几乎是咬牙切齿硬挤出来的。
柳朗笑的简直眼泪都快出来了,都没气回话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嗷!”
王康安又羞又恼,用了十成力,猛地捶了柳朗一拳,拔腿就走。
没心没肺的笑声戛然而止,柳朗嘶地倒抽几口冷气,差点没给这一下送走!
好不容易晕转过来赶忙追着人去。
“哎哎哎,嘶,等等我,等等我嘛,我错了,嘶,我错了还不行吗?”柳朗苦巴巴心道:“还不是你先用金钱来调戏我的吗?我还得挨捶,还得上赶着哄人还得给你干活,这还有没有理了?”
想到这,一摸背,眼泪流的更狠了。
“喂!嘶,你跑哪去!等等我啊!嘶,找人要紧啊!嘶……”
半个时辰后,山间小道上。
柳朗谨小慎微地跟在人后面,连连忏悔。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大哥,大哥?我叫你大哥还不成吗?理理我。”
王康安显然气还没消,只盯着路,看都不带看他一眼,走到一条岔路口,随便指了其中一条,就说了一个字:“这?”
柳朗跟狗似的鼻子嗅了嗅,摇着尾巴慌不跌点头道:“嗯!就走这!”
他又情不自禁地开始了神叨叨的分析,汪汪得意道:“你看呢,我们这术法其实难学的,得从小经过超乎常人想象的严苛训练,视觉、嗅觉、触觉、听觉甚至是味觉,起码其中四项得出神入化才有资格拜师入门,再者,像我这种将追踪术运筹帷幄灵活变通的,那就更是难上加难了,所以你遇到本人就偷着乐吧,本人今天不给你找到才是破天荒了。”
王康安停了步子,终于接道:“是吗?”
柳朗见他终于理自己了,喜道:“那当然!我够不够义气?”
王康安听他说的有理有据,忽然问道:“你哪学的?”
柳朗关于他的过去,只说过一句话,那就是:他亲生父母一出生便将他卖了,他也早不记得了,跟出生即父母双亡没两样。
柳朗滔滔不绝的嘴突然卡了。
二人一齐停在两条细窄的分叉路口前,柳朗忽地侧身道:“不对!”
“什么?”
柳朗难得皱眉,道:“我有九成把握这两条路都有活人!”
他转过头,疑惑道:“你确定这真是座鬼山荒山么?”
王康安一愣,阿泽他亲自送走了的,断不会乱跑,邃道:“先不提本来就是座荒山,且因为口口相传是座鬼山所以没人敢来,只说这地方我们重兵把守,所有原本的入口都已经封了,也有安插的探子,只要有进山必有动静,能进入到这最里层的,能是什么人?”
其实,他心里关于那个救贺花白的人,始终是一头雾水,在这里救的她,一定便会在这荒山有落脚之处吗?万一真的只是恰巧路过呢?就算在这,两条路上若真是都有人,加上贺中易,难不成是三人兵分两路?怎么还会有其他人掺和进来?
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柳朗本想顺口接一句:说不定就是你的心上人。
但经过方才那一记教训,也只敢想一想,咬了下嘴唇,他正色道:“第一,你运气好,两边的人说不定都是你要找的,一边一个;第二,这山虽说是荒山,可面积也不小,地势复杂,但正因为你说的荒山鬼山一般没人来,所以既然没人来那谁又能保证这真是座荒山没人住呢?第三,有功夫了得的人闲的没事干,兵分两路历经千辛万苦到荒山来逛一逛;第四,也是最不可能的,咱们看守的那群人当中有人逃了出来,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在了我们出发的前面。”
他一摊手,不屑道:“你看那群叫花子,个个蓬头垢面,疯疯癫癫的,有这等功夫还能挨饿露宿还能被抓到这里来?你说真闹鬼了我还能信点,所以第四点的可能性基本为——”
柳朗“零”字还未出口,但听一声嬉笑,王康安猛地双目圆瞪,一抬头,便见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在空中飞速轮转着直接从侧面被抡向柳朗侧颊!
“——啊!”
柳朗一声叫,两人瞬间当场楞在了原地。
王康安第一反应就是:我操!这是什么新式武器!
那黑色不明长物体甚至还冒着烟!
下一瞬,柳朗已经捂着头脸不堪重负、身不由己地蹲在了地上。
二人寻着地上还在冒着的烟齐齐望过去,居然是一只已然看不出原色,黑漆漆还冒着烟气的鞋!那鞋居然还在原地不停地飞速打转!
王康安回过神,霎时捂住口鼻,酿跄着倒退三步,柳朗骤然引颈长嚎起来。
惨绝人寰的叫声中,突然从侧方传来一阵拍手大笑的声音。
“……”
“……”
二“伤残”同时寻声竭力望过去。
侧面的其中一条岔路口不远处,只见赫然站着个蓬头垢面、疯疯癫癫的叫花子!
待一看清,二人同时:“我操!!!”
那叫花子焦黄的脚上赫然只有一只鞋!
他站在那条岔路上,拍手捂着肚子笑了好一阵,方才笑够了似的,冲他们翻了几个白眼,又咧嘴做了个鬼脸,也不怕沙石硌脚,就这样一边拍手笑一边慢慢往路里边退,还不忘倒走一阵又转过身停下来冲他们拍拍屁股,挑衅至极。
这能忍?这能算了?
二人一齐忍着眼泪,齐声咬牙道:“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