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蕴觉得半靠着坐的又有些累,便干脆侧躺在软垫上,将那软玉紧贴在怀里摸着嗅了会儿方才迷迷糊糊间想起来什么,拍了把那女人的软臀,笑眯着眼道:“乖,美人儿,去帮我看看刚刚那位爷跑哪去了,怎的还没来。”
女人费了好些力气方从他依依不舍的怀里挣开,整了整凌乱不堪的衣衫,赤着双足方才到纱帘,蓦地见几团与这地格格不入的黑色身影急速逼来,眼前雪光霎时一亮!
忽地听见一声尖叫,曹蕴猛地惊醒过来,匆忙间滚下了塌,还未起身,便被那冰冷的剑尖给止住了动作。
他喉结一动。
那女子吓的花容失色,尤自捂着胸口被逼退到最里处,走投无路,立即跪下不停磕头着哭求。
曹蕴额上滴下一滴冷汗,他缓缓地抬起眼来,整个人顿时僵在了原地。
他喉结滚动了下,又扫了眼他身后那两三身着官服的差役,对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如此陌生无比的师爷,不可置信地叫道:“……曹晚生……你怎么敢……”
剑尖逼近一寸,话倏地住口。
那师爷像是不认识他似的,转身道:“封口!带走!”
“是!”
“不、不,等等,等等……”他满头冷汗酿跄着退,忽然间梗起脖子冲他们大喝道:“好大的胆子!我看谁……”
话音随着寒芒逼近戛然而止。
曹蕴是被硬生生拎着后领,众目睽睽之下被拖出门的,他脖子上架着把长刀,一双眼瞪到极致,想叫却发不出声,想掩面又双手被绑无手可掩,只能死咬着布。
他喉咙里咕咕地响,眼中血红一片,极突兀地死瞪着那师爷的背影。
一出门,他双眼瞳孔极具地缩小到一点,甚至连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聚焦了,屋外黑压压的一片人,都是身着官服或眼熟、或陌生的面孔,紧接着,边上走来面生的二人,师爷慌忙行礼道:“大人,这便是我们知县。”
曹蕴顿时意识到什么,脑子嗡地一声,瞪大血目猛挣起来,可下一秒便又犹如砧板上的鱼被死死地抓住头摁在了地上,眼前又一抹黑,什么东西直接将他整个头给裹起来了。
支成文看着这幅惨状,抱着双手,唇角淡淡弯了一下。
盛仲行冷声道:“带走!先关待后审!”
众人齐声应道:“是!”
柳朗走在最后面,一手抓着王康安,一手抓着某人衣服上拖吊着的长布。
他身旁时不时有只黑手“啧啧啧”地伸过来拍掉他抓着的手,终于对方不耐烦道:“我让你别扯了,你还扯?我就是个乞丐,有的吃有的穿就行了,说了不会乱跑不会乱跑,还扯!好好的衣服都被你拽成这样了还拽!”
柳朗:“……”
你衣服不本来就这样吗?
王康安不知为何这一路基本上没出声。
柳朗朝他的方向换气,捅了他一肘子。
王康安看过来。
柳朗问道:“发什么呆?”
王康安摇摇头,道:“没什么,就是总觉得哪些地方有些不太对。”
柳朗移开视线,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哪里不对?”
王康安没说话。
沉默半响,王康安忽地道:“马上要下雨了,到地方了我得自己跟官府请命带人去运尸身,不然怕被破坏了,还有……”他看向柳朗:“我得去找人,那个竹屋我还是得去一趟。”
柳朗猛地看向他,那个“乞丐”也貌似漫不经心地扫了王康安一眼。
“怎么了?”王康安道。
柳朗道:“……没什么,只不过……只不过我不记得地方了。”
王康安立马道:“没什么,我记得。”
“可是……”
王康安突然打断他,道:“怎么?闹鬼吗?还是别的原因不能去?”
王康安几乎是质问的语气,问道:“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柳朗一愣,刚要脱口而出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半响,王康安揉了揉抽疼的太阳穴,叹了口气,道:“抱歉,不该怀疑你,可今天聚众举报曹蕴一事到底是不是巧合,你怎么知道巡按御史今天会来,换句话说,无论你有没有与谁私下合通,都没关系,结果是好的便行了,都是曹蕴咎由自取,无论你是出于什么原因不想让我去,可如今出了命案,说明真的危险,她自从逃出家后出事了失踪这么些天,无论那是不是个竹屋,有没有看错,她在不在那,我都得必须找到她。”
柳朗静默须児,片刻后点点头,只道:“那地方阴气太重,反正我直觉一向很对……我就不去了,你小心。”
一旁的“乞丐”似乎听不下去了,呸出声道:“一个个在这搞什么悲春伤秋的?人家出事跟我徒……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可不要学着恩将仇报!”
“……”
二人只当他是怕自己不兑现承诺。
王康安转脸道:“放心,大爷,我们亏待谁也不会亏待您的,帮了我们这么多,我们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承诺自然不假。”
柳朗默默收回扯着那破布的手,连连点头,勉强笑道:“对!只要别乱跑别触犯了那位大人,一定竭尽所能!”
——
子衿拿出根青色笛子,信步走出来,那笛子通体晶莹透亮,另一头坠着根纯白色的穗子,如玉似翡,漂亮至极。
他屈指轻轻弹了弹,清脆叮的一声。
贺花白正拖着另一把剑,她微喘着气,闻声望去,眼前一亮,想起初见时半梦半醒间那一曲笛声,顿时有些莫名的高兴。
子衿将那笛子在手中随意地转了一圈,走过来道:“再教你一遍。”
“好!”
子衿一只手提过剑,玩似地动了两下,顿时连那要起不起的柔风都欺软怕硬、两幅面孔似的,周遭的风随着剑的走势霎时变的凛冽起来。
本在贺花白手中木讷沉笨的剑在他手中如为一体,渐为无物。
贺花白觉得此情此景简直堪称神奇。
眼前忽地浮现那日窗中偷窥所见,想来这招算顶容易的了,子衿甚至还收敛了许多。
一式完毕,贺花白微觉汗颜,道:“我好像……这方面不是很擅长……一下午了,进步还是很慢。”
子衿浅笑道:“这有什么?当玩罢了,不过消遣消遣时间,下雨了便练不成了。”他绕到贺花白身后,递过剑:“再来一次我看看。”
贺花白一下子僵硬地站正了。
雷声阵阵,不知是不是手里握着剑,跟带着气焰也上涨了几分,贺花白竟丝毫也不觉害怕了。
肩膀被什么东西轻轻拍了拍:“聚精会神。”
“好……”
贺花白感觉耳朵有些烫。
子衿看了半响,笛子轻拍在手背:“手不要握的太紧,身体不要太僵硬,讲究张弛有度。”
“好、好……”
贺花白轻咳一声,立马又尝试放松肩膀,重新握住剑。
贺花白内心按按揣摩:“这招其实算来动作简单,小招式点缀忽略不计,精髓便是拿稳剑,前刺,回旋,翻剑,格挡,后刺。此招练的好坏往往取决于速度与力量,最初往往练的不在速度也不在力量,而在稳一字上。”
贺花白压稳呼吸,将剑跟着记忆中方才子衿手腕的弧度向前,轻推再刺,缓步带剑侧移,盯着尖稍,转身——
谁知子衿并未让开,平视时到那青袍胸膛处只差半掌距离!
贺花白一顿。
笛子倏地轻敲在剑刃上,叮的一声。
贺花白当即要住手,没由来地有那么一瞬非常心疼笛子。
等学会了,这笛子恐怕都要敲烂了。
岂料手未收成,突然被人抓住了。
贺花白呼吸一窒。
似也觉不妥,那隔着薄衣微温的触感又如蜻蜓点水一般,快速收回。
子衿将手放到身后,两指不自觉地蜷曲起来,匆道:“不用怕,出剑就行了不用管我,我在你身边离的近是因为好纠正,我可以躲,你大可以将我当成目标来刺。”
贺花白佯做无事状,面上却无端热的很,轻咳一声:“好。”
香味,贺花白本刻意忽略,调整呼吸,这下子不知为何无论怎么压都没用,不仅鼻尖周围,甚至满脑子都萦绕的是子衿身上那股独特木质的清香味。
很好闻。
“……”她莫名有些恼,想给自己一拳的恼。
叮一声,贺花白猛地清醒过来,一咬牙,一个转身,一剑刺去。
倒果真如他所说!
眨眼间刺向的地方便没了身影,连根头发都没挨着,还没来得及再次转身,后背便被笛子敲了下。
贺花白又无端来了兴致。
子衿道:“再来。”
“好!”
然而,半个时辰后——
贺花白坐在矮阶上,旁边瘫着剑,累的直想瘫在地上乱打滚一通,刺了百余下,竟连根头发丝都没碰着!
子衿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一手拿着笛子,一手递来水和布巾。
贺花白接过,道了声谢,喝了几口,拭干净汗珠,这才看了眼子衿手中的笛子,冲他笑道:“不想你竟什么都会。”
“这个吗?”子衿拿起笛子,在指间随意地转了一圈,重新握回手心道:“也不算会吹,我只会一首曲子。”
这倒是颇为有趣了,贺花白道:“如此?”
“嗯。”
不知为何,贺花白总觉得他最近有心事,再加上子衿一向话少,贺花白本以为他如此便不会再详细说下去了,没想到他又道:“我母亲教的,她也只会这一首曲子。”
风吹的二人青衫白衣皆泛起一阵波澜。
贺花白心中雀跃,又忍不住好奇道:“难不成是有什么特殊含义?”
子衿摇摇头,深眸漆黑:“不知道,我和她相处的少,她也没告诉我。”
贺花白点点头。
二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半响,贺花白一转头,却忽然发现子衿正看着自己。
她一怔,仿佛空气中的某根弦动了一下。
贺花白刹那间觉得,他似乎有话要对自己说,又碍于什么不好说般,正想开口问,子衿却立刻移开了目光。
那根弦仿佛又忽然间断了。
空气微凝,贺花白有意轻松气氛,主动起身笑道:“休息好了,继续吧,我觉得总有一天我能伤到你一根头发丝的!”
说完,面颊又莫名飞烧起来。
子衿坐在原地,向后撑起双手,看着贺花白一脸认真又不好意思般的模样淡笑起来:“好,你当然行的。”
“……”他不应还好,一应贺花白又恨不得眼前一黑,就地晕倒。
冲他笑了笑,赶忙移开目光背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