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生

    踹开门的差役本来一身正气,忽被他这眼神里汹涌的杀气盯的脚步不由自主退了半截。

    王康安走上来推开他,一眼便望到了贺花白。

    “……”他嘴唇翕动半响,欲言又止,这才注意到不远处那个身长玉立、眼神不善的男人,瞬间目光便聚焦到了他一只手里雪亮的剑上!

    王康安快速跑到贺花白身边,一圈人鱼贯而入。

    支成文也慢悠悠地踱进来,没理这对峙的气氛,远远站到贺花白另一边,只将贺花白盯了又盯,看了又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贺花白楞楞地看着王康安以及身后这么多人,疑心自己是不是出现了错觉,先不说找不找得到这座荒山,就连这所屋子也还在荒山最深处最偏僻的地方,而且为什么会来衙门的人?还来了这么多?

    以她爹好面子的性格,是绝对不会报官的!

    一旁不知哪个差役忽地吼了句:“别轻举妄动,衙门办公!光天化日之下拿剑对着人是想干什么!”

    贺花白倏地回过神。

    子衿扫了一圈众人,神色忽地悠闲起来,提了提手中的剑,嘴唇一勾,笑道:“这个么?”

    虽说这是个笑没错,可那双眼里却冰冷的很,众人看的寒毛直竖,纷纷嗖嗖地拔刀。

    王康安刚想说什么,便见贺花白一股脑地跑到那男人面前,张开双手挡住道:“停!停!停!不、不是的,你、你们误、误会了!那是假剑!”

    糟糕,结巴还没好。

    贺花白涨红了脸,懊恼的咬了下嘴唇,硬着头皮道:“是、是他救了我的命,你、你们搞、搞错了!”

    众人面面相觑起来,片刻后分作两队纷纷看向王康安和支成文。

    支成文目光还带了些懊恼黏在贺花白脸上,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总是差那么一瞬,看不出来哪里不对。

    子衿低头看着及到胸前,挡在正前方的贺花白,竟好似微微征了那么一瞬。

    他斟酌再三,轻轻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无妨。”

    贺花白微微偏头,却是小声道:“我不是怕他们伤你,我是怕以你的本事,一恼起来,他们怎么办?”

    贺花白这话倒没半分作伪,她没说方才看那个木牌以及看见有人推门时子衿的眼神是真的所谓“一步杀十人”,而且,以她目前对子衿的浅薄了解,觉得还可以加一句,“气都不带喘。”

    子衿闻言又一愣,一瞬间,眼里竟真漫上了笑意。

    这次,语气竟也是颇为舒淡了:“这屋子是我的,我在家自行练剑没伤人一分一毫何罪之有?倒是你们成群结队无凭无据擅闯私宅拔刀相向,我完全有理由可以让你们出去。”

    后面的一群差役开始支支吾吾起来。

    支成文转头道:“是叫王康安对吗?我看人家姑娘倒真丝毫没有你说的有危险,相反还十分情愿呢?”

    王康安看他一眼,有苦难言,情急之下,喊道:“快过来!”

    贺花白一对上那焦灼的视线,不由道:“危险?什么意思?”

    子衿微低头问道:“王康安?是衙门当差的那位?”

    贺花白老老实实的点头。

    子衿戏谑神色慢慢不见了。

    子衿盯着她,咽了下喉咙,终究还是没说话。

    贺花白觉得有些不对劲,正想开口,王康安道:“过来!我们不伤他。只是……”

    方才撞门的那差役见王康安说话这般犹豫不决,急喊道:“你这姑娘,天都这么晚了,孤男寡女未娶未嫁,成何体统?!”

    贺花白脸霎时间一红,摆手道:“才、才不是!”

    那陌生差役哼了声,又大声道:“我们王哥好心劝你回头是岸,你有难处尽快说!这里出了命案,我们还得尽快赶过去!”

    贺花白眼皮忽地跳了一下,心脏像是被重重锤了一声,愕然道:“命案?”

    王康安沉默了,半响低头走过来,沉声道:“你不在的这些天,你们家出事了,你爹……失踪了,你后娘说在这座山上,我们今天……发现了一具尸体,所以有可能……”

    他没再说下去。

    “……”贺花白懵了那么一秒,眼前一花,腿突然有些发软。

    子衿迅速将贺花白扶住,抬头道:“确定了吗?”

    王康安放下来扶的手,退后一步:“没,正要去。”

    贺花白觉得有些头晕眼花,耳畔嗡嗡作响,顿了顿,暗自掐紧手心,鼓足气定定心神站稳,声音有些控制不住地发颤道:“我、我可以一起去看看吗?”

    这种尸体现场简直是要多惨烈有多惨烈,要多作呕有多作呕,他常年见有时都觉不忍直视,更何况是一个小姑娘?更何况还有可能是亲属。

    王康安几乎是立刻道:“不行!”

    后面一堆差役听了这句也嚷嚷起来:“哪有旁人要去尸体的?”“你一个小姑娘瞎凑什么热闹?这可不是好玩的。”一差役笑道:“就是就是,别看了之后吓哭了,你这小姑娘还挺哈哈哈哈哈……”

    他忽然仿佛被某双锋利的眼割了喉咙一刀,咳嗽一声,不笑了。

    贺花白没理会,只重复问道:“我可以一起去看看吗?”

    王康安显然有些犹豫,还未说话,子衿便道:“为何不能去?没去过怎么知道她害怕?万一真认识,能确认身份的人证或是线索可就被你们搞丢了,真的没关系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声音又逐渐弱了下去,支成文支着一只手摸着下巴胡茬,片刻后转身命令道:“走吧”,一群人这才纷纷往外走,王康安后退几步,正欲再说些什么,支成文在门口忽然回头冲贺花白道:“你不是要去吗?怎么不走?”

    贺花白立马道:“是!谢谢!”

    她也不知为什么,转头看了子衿一眼。

    一步未踏出,子衿便道:“我陪你。”

    风走飞沙,吹的人有些睁不开眼,山林里这会儿湿气很重,气氛被雷锤的也沉闷闷的。

    贺花白僵直地走着,耳边静的仿佛只有心脏乱跳声,旁边忽然伸出来只手,牵住了她的衣袖,贺花白神色一动,这才看过去,子衿看着远处仿佛在认真走路,察觉到目光,只淡淡道:“山路崎岖,你不熟悉,小心。”

    贺花白呼出口气,小声道:“谢谢。”

    一道远处的目光在二人手袖交接处停留片刻,移开。

    不知走了多久,走的贺花白隐隐感觉实在憋闷的想跑过去的时候,队伍停了。

    一瞬间,贺花白有些呼吸不上来。

    前面传来陌生的声音:“就是这了,仵作先来!”

    几个人顿时出列跑过去。队伍也分散开来往前面去。

    贺花白屏气看着,站在原地,僵如死木。

    子衿与她一齐站在旁边,道:“还去吗?”

    贺花白木纳地点了点头。

    一群仵作围着那尸体犯起了难:“这尸体已经放了几天吧?这、这都已经尸涨了!”

    “这可怎么移,路途那么远?还是在水里,山里路又难走,尸体都重,很难保存完整的。”

    支成文道:“背部没问题的话就先捞出来再说。”

    王康安看了远处正走来的二人一眼,叹了口气。

    贺花白每走一步,面色便白一分。

    虽离了好些距离,可一看见那具模糊不清、躺在水中央已然泡得肿胀的背部还是觉得胃中开始翻滚。

    众人将那尸体合力捞到岸边,一人拿着捞杆累的直喘气:“这人生前吃的不瘦啊。”

    一旁有人来配合着掩些白布:“翻个身吧。”

    谁知,这一翻身,众人被骇的齐齐倒退!

    只见那脸上横起八纵的全是刀口,刀刀见骨!水一泡腥味重叠扑来,肉色泛白,活活像一堆剁烂的碎肉里包着颗骷髅!

    纵使是司空见惯的仵作与差役,也被惊的一个字说不出来。

    子衿几乎是立刻抬手去捂贺花白的眼睛,可貌似迟了,贺花白酿跄了一下,瞬间狂奔起来。

    贺花白再也忍受不住似的,停在一处,胃液翻滚,逆流而上,撑着膝盖剧烈呕吐起来。

    子衿飞速追上来,递来手帕,轻轻拍着她的背。

    贺花白垂着脸,吐得眼前昏花一片,仿若抓到了浮木般,无意识抓紧他的手腕,随着腥味一阵一阵的灼烧一紧一松,浑身欲裂。

    舒缓片刻,贺花白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眼中通红,狼狈至极,不知道该看哪,喃喃自语道:“怎么办,怎么办……”

    子衿嘴唇动了动。

    又是一阵腥味汹涌而至。

    贺花白立即复又低头,另一只手抓着地面,复又一紧,满手烙的全是硬沙。

    背部轻轻作响,又是一阵天昏地暗。

    不知过了多久,贺花白勉强转回头,看着子衿,想让他先走,但喉咙仿佛被灼穿了,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咬牙,强撑着,牙关却不听使唤般地合不住,抖如慷塞,各种情绪与铺天盖地地疼痛像是要活活要将她整个人撕裂,想强忍着不泻出任何声音,眼中却泪水直滚。

    眼前突然一片黑暗,子衿将她圈入怀里,声音消失不见,只剩一片呜咽的哭声。

    支成文戳了王康安一肘子:“看什么呢?”

    王康安收回目光:“没什么。”

    支成文自言自语道:“这个实在是恐怖,都面目全非了,怎么看出来是谁,那小姑娘白来一趟,这案子,牵涉这么多人,估摸着难查啊,大人。”

    王康安没说话。

    一群差役忍着腥气准备将那尸体拉去衙门,忽地一旁一个仵作脚步一顿,道:“不对!”

    众人齐齐看向他。

    他眉间皱成一条深沟:“按照我的经验,看这尸体的样子已然是放了好一阵子了,相信大家也都看得出来这水里定然不是第一案发地,可奇怪的是,这尸臭为什么这么淡?只有腥味浓,纵使现在天气冷,可一般来说时间越长,臭味越比腥味浓得多!”

    几个专业的仵作一愣,顿时纷纷应和起来:“方才匆忙我们还没注意,定是有人在我们来之前动了手脚!”

    王康安忽然觉得头疼欲裂。

    支成文无声地瞥了王康安一眼,道:“先走吧,一切商讨推论回到衙门再说。”他又自己倒退到王康安身边,语气诡异道:“至于你那个认识的姑娘……”

    王康安道:“大人说了一切按流程来,就算因为在这山里有嫌疑,之后有疑问再找也不迟,我担保,可以么?”

    支成文道:“我不是说这个,与案子无关,我只是总觉得她好像哪里有点奇怪……算了,不提这个,我是说,你这次不是大费周章地专门来找的她……”

    王康安打断他,径直道:“先办公事,走吧。”

    支成文看看王康安的背影,又看看另一头早已没人踪影的地方,颇觉有意思地一勾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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