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近来的梦境变了。

    她不再梦见图书馆的老人、不再梦见月亮下的背影，而是开始梦见一个年轻人——大约二十岁出头，黑发、温柔的眼神、瘦削而挺拔的肩线。

    他不再模糊、不再遥远。

    而她也第一次，在梦里听到他的声音。

    那声音低沉清澈，像泉水流过山谷，带着不确定的呼唤。

    > “苏清。”

    她从梦中惊醒，心跳剧烈，连唇齿都在发麻。

    她坐起身，打开床头的画册，手指在每一张旧画上滑过，却怎么都画不出梦中的那张脸。

    像是那人藏在她记忆深处，只肯在梦里短暂停留。

    醒来之后，所有轮廓都会被时间擦去，只剩名字残存在空气中。

    她突然翻出一个信封——是她从地摊那天起，一直没有寄出去的信。

    里面夹着一张照片，是她拍的那个背影。

    那天他买走所有画，说：“再画我一次。”

    苏清在照片背后写了五个字：

    > “你叫什么名字？”

    但她从未找到寄出的地址。

    **

    同一时间，顾蓉在办公室调出林烜的梦境同步记录。

    机器冷光中显示：

    他的梦境频率在最近急剧活跃，大量梦中情绪波动集中于某一时段——凌晨三点到五点之间。

    波动曲线接近“情绪共振临界点”。

    简单来说——

    > 他梦见她了。

    更准确地说，是他们开始梦见彼此。

    顾蓉皱着眉，心里却泛起一丝惊异——

    他们没有见面，没有任何直接交流，甚至在系统设定中没有交集。

    可他们，彼此“记得”了对方。

    不是逻辑记得，是“灵魂记得”。

    这不是实验可以解释的东西。

    这是人类最不可控的东西：情感唤醒。

    她看着林烜的个人轨迹定位——

    凌晨4:17，他从床上起来，站在窗边，一动不动看了整整一个小时。

    **

    那天上午，苏清破天荒地早起了。

    她穿上外套，背上画本，走出门的时候，天色刚亮，街道上还残留着夜雨后的潮湿。

    她走着走着，忽然鬼使神差地转进了一条老巷子。

    那里有一面被雨水打湿的红砖墙，一只橘猫趴在垃圾桶上晒太阳，还有一排报废的自动售货机，上面贴着层层叠叠的旧广告。

    她突然站住。

    因为她看到了一张纸。

    一张熟悉得让人心颤的图画，贴在售货机侧面，像是刚被风贴上去不久。

    是一只小狐狸，站在雨中，背对着她。

    那只狐狸尾巴上的蓝色珠珠，跟她小时候画过的，一模一样。

    她抬手轻轻撕下那张画，反面有字。

    只有一句：

    > “等你记得我，就来找我。”

    下面是一串编号：R0103。

    苏清看着这串字符，脑子里嗡的一声。

    那是她曾经偶然登录过的一个陌生网络空间——一个名叫【逆龄观察小组】的匿名资料库。她曾在论坛浏览器输入错误路径时短暂跳入，却很快被系统弹出。

    她以为那是个不存在的虚假页。

    但现在，她意识到，那是一个坐标。

    她迅速返回家中，调出旧电脑，从浏览器历史里翻出那一串URL。

    她重新点击——

    这一次，链接打开了。

    页面一片漆黑，只显示一句话：

    > “他已为你记录所有时间，请输入访问者姓名。”

    她手指轻轻敲下：苏清。

    页面闪了一下，跳出一个界面：

    【时光纪录·林烜】

    ——“你老去的每一日，我都年轻一分。

    ——但我愿意，一直记得你全部的样子。”

    **

    苏清盯着屏幕，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

    原来不是她疯了。

    不是她太执着于一个梦、一个名字、一幅画。

    是有人，真的在用一生，走回她身边。

    她梦见过他老去的模样。

    现在，她终于看见他年轻的样子。

    可她还没来得及说一句“你是谁”，他可能，就要从这个世界上慢慢消失。

    她忽然明白了，梦里的那个他，为什么总站在远处，从不靠近。

    不是不想。

    是怕——她终于认出他时，他已经不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