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第一次梦见那封信,是在某一个雨夜。
她站在一间很久的小教室门口,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推门进去,一个少年正趴在讲台上写字。
教室斑驳的墙上挂着一张早已褪色的日历,时间停留在十年前。
窗外雨滴连成线,风吹进来带着一股粉笔灰的味道。
少年抬起头。
那一刻,她认出来——是林烜,大约十五六岁的模样。
“你来啦。”他说,“我写了封信给你。”
“为什么?”
“因为我忘了你。”
“那你为什么写信?”
他笑了笑,把那张纸叠好递给她:“因为我怕,我以后连写信这件事都忘了。”
“那你……你写了什么?”
“我写了我能记得的那些事。”
他顿了顿,眼神微微闪动,“还有……我写了我想再见你一面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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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接过信,纸张很轻,像信纸,也像梦本身。
她低头看——上面是他一笔一画写的字:
> “你好呀,我不太确定你会不会收到这封信。
但如果你收到了,就说明你还在。
我梦见过你好多次,但每次醒来都忘了名字。
有人告诉我,我的记忆是倒着走的,所以我不该记住你。
可我总觉得,我生命里有一块地方,被你照亮过。
我想,再见你一面。
如果可以的话,你来找我吧。
我会留下一些线索,藏在你梦里,也藏在……现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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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醒来时,枕边空无一物。
她以为那只是梦。
可就在她准备出门时,却在门缝里发现了一封真正的信。
浅蓝色信封,旧得有点泛黄。
没有邮戳,没有地址,只有她的名字,手写的。
> “To 苏清。”
她手指一紧,几乎是颤着打开信封。
里面是熟悉的字迹——就是梦里的那封。
连那句:
> “我梦见过你好多次,但每次醒来都忘了名字。”
都一字未改。
她一页页看,看到最后一行。
落款是:
> “林烜
第一次梦见你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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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跳剧烈,脑子里全是震响。
她从没告诉任何人梦的内容,信上的每一句话,都是她梦中亲历。
信不是复述,而是同步。
他写的,正是梦中所见。
他写信,是因为他怕记不得她。
而她收到信,是因为她还记得他。
他们之间,建立了某种双向梦境-现实交叉通道。
梦里他写,现实她收。
是时光将他们隔开,也是梦境将他们再次拉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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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电话给陈弦:“我收到了他写的信。”
陈弦一听,立刻赶来。
“你确定,是梦里那封?”
“字迹一样,内容一样,连纸的边角都和梦里一模一样。”
陈弦神情严肃地戴上手套,把信纸放入塑封袋。
“我要带去观测局分析。白纶昨天刚提到——‘非实体思维投射物质化’是一种极端罕见的反向显现。”
“如果验证属实,这封信将是你与林烜之间最强的现实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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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她又梦见他。
这一次,梦中他十七岁,坐在学校天台边上,穿着校服,低头翻着什么。
见她来了,他笑着说:“我记得你还喜欢喝黑咖啡对吧?”
她愣了愣:“你记得?”
“嗯,我昨晚梦见你在画室,一边喝咖啡一边发呆。”
“我也梦见你了。”
他点点头:“那太好了,我们现在能互相做梦了。”
“我写了第二封信,你能收到吗?”
“你已经写了?”
“写了。”他说,“我藏在你家阳台那盆花下边。”
“你怎么知道我家阳台那盆花?”
他笑了笑:“你不是说过嘛,小时候那盆花是你最喜欢的——但你三年前把它搬到阳台右侧,为了晒太阳。”
苏清猛然惊醒,立刻冲到阳台。
那盆老文竹还是静静站在墙角。
她轻轻扒开花盆底部,真的看见了一封折得整整齐齐的纸。
她的手都在抖。
那封信也是真的。
她捧着纸坐在阳光下,阳光照在纸面上,像一封信自世界深处寄来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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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上写着:
> “我不知道我还能写几封信。
但我想告诉你:梦见你之后,我不再那么害怕孤独。
我开始学着在每一个年纪,把你藏在某句话里、某个画里、某段音乐里。
如果你能在现实中听见它们,那我就知道——你还在梦着我。
而我,也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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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她彻底明白了。
他在梦中不停逆龄,在被世界遗忘、被系统回收。
而她,是他留在这世上最后的痕迹。
他用尽全力,穿越梦境,把一封封信“带进现实”,为的是——哪怕他不在了,也要留下:
> “我曾记得你。”
而她回信的方式,是记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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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苏清写下自己的第一封回信。
她将信藏在画里——在一幅新画的背板内,写下:
> “林烜,我收到了。你放心,我会一封一封地收好,也会一封一封地回。”
> “你在倒退,我在前进。你记不得,我来替你记得。”
> “你走了多久,我就找你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