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席间,他们二人依旧按昨日的位置落座,席间人数没什么变化,只是大家的目光若有若无落在她身上,昨日的事一经发生,张月栖的来头就要传遍大家耳中。
她的身世并不高贵,一个外来女子怎会入得大家的眼,只是因为和张府扯上了关系,更因为昨日张心琬的激烈之辞。
张月栖心头微紧,这样的情况她难道还少见了?昔日李砚带人孤立她,嘲笑她,羞辱她,只为让她低头,她一样扛过来了,如今的人不过是多了些,眼神俱是一如既往的恶心。
张月栖眼底掠过不屑,面上挤出一丝笑,从容应对。
左前方有一道目光柔和,带着探究,那是崔如枫,她盯着自己的时间属实有些长了。
她身旁空无一人,赵向暝不在。
张月栖眉眼轻垂,看不出在想什么。
蓦地,张月栖眼角瞥到崔如枫起身,朝一个陌生男子而去。
“李公子,你知道赵哥哥现在何处?”
崔如枫语气轻快,听声音就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听到“赵哥哥”,张月栖眼皮微抬,视线落在崔如枫背影上,这个角度,她发觉不了。
“赵公子,他往闻香亭去了。” 那男子的眼神意味深长,紧接着,“你的赵哥哥这辈子都跑不脱你的五指山了。”
“你胡诌什么呢?” 崔如枫娇笑着跑远了。
张月栖收回视线,赵向暝与崔如枫的关系,京城中人都心照不宣了。
张月栖捏着茶杯一饮而尽,毫不犹豫起身。
“你去哪?” 张径灵拉着她的衣角问道。
张月栖悠悠垂眸,面上一片自然:“哥哥,我出去更衣。”
张径灵又叮嘱她多加小心。
和煦的日光洒满大地,金光灿灿,也照亮了张月栖的双眸。
她走出宴席,一路沿小道往闻香亭去,路边长着无边无际的野花野草,红的、黄的各色,应有尽有。
张月栖继续向前,山壁突现,在她疑惑走错路时,一座四角亭出现了,红墙高角,掩在假山之后,影影绰绰。
张月栖目光悠长,探向亭间,里面有三个人。
赵向暝坐在石凳上,悠然闲散,崔如枫面上傲慢,正对着一个青衣女子。
看这架势,像极了保护情郎不为她人所夺的女子。
此间静谧,张月栖掩在假山之后,耳朵向外,那边的声音持续飘来。
“赵哥哥不喜死缠烂打的女子,你日日逮着他不放,连我都要恼了!”
“……”
青衣女子的声音太小,张月栖听不见。
“赵哥哥不喜欢,你能如何?”
“他……”
“你说他喜欢你?怎么可能,你说说看?”
“……”
张月栖眼底疑惑更深,身子渐渐探出山壁之外,倏地,张月栖身后响起一阵浅笑,像是嗓子眼里发出的,低沉富有磁性。
她眼底一颤,断然回转身子,整个人结结实实靠在山壁上。
面前站着一个红衣男子,身姿修长挺拔,腰悬白玉,眉目慵懒,举手投足间风流倜傥的姿貌。
看到张月栖的面容,他眼里闪过惊艳,转瞬即逝。
“看好戏呢?” 他身姿颀长,远远看了亭间,轻“啧”一声。
张月栖冷不丁被他吓一跳,他这副纨绔子的模样,眼神带着冒犯,让她想起了李砚,张月栖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一双黑瞳一瞬不瞬盯着他。
他唇角弯得更深了,捏紧手中的玉骨扇把,身体前倾道:“你是谁家女眷,我怎的没见过?”
张月栖嘴角一抽,这人慵懒随意,坏了她的好事,偏还厚颜无耻。
张月栖一改平时的柔弱动人,冰冷戒备道:“京中女子众多,难道公子要人人都识得?”
他悠然抬眼,这一副弱柳三千的模样,口齿还不错,不过她竟不认识自己。
他忽的扯开唇角:“是我冒犯了,姑娘是张府的人?”
张月栖神色微凝,警惕看他一眼,他猜到了,不过宴席上似乎没见过他。
他捕捉到张月栖的微表情,知道自己猜对了,面上一片恍然,戏谑道:“张二姑娘不在宴席举杯畅饮,倒来此偷听墙角,难道是美人的癖好?”
他的尾音微微拉长,落在张月栖耳中难堪至极。
张月栖眼里掺了敌意,却不敢公然同他翻脸,盈盈笑道:“这位公子不在席间饮酒作乐,反倒来吓我一个小女子,世上可没这种人。”
他连连摇头,眼里俱是玩味的笑。
张月栖担心自己离席太久,瞪他一眼,转身离去。
张月栖往前走,不料那个人紧跟在后,两人一道往席间而去,她不自在极了,身后的脚步声轻悠悠的,可她觉得仿若洪水猛兽。
张月栖不客气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你怎么张嘴就污蔑人呢?这条道上有写这是谁的名吗?”
他的声音慢悠悠的,带着挑逗。
他说话极不正经,张月栖沉着小脸不理他。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宴席,张月栖快速往前走,不欲与身后的人扯上关系。
可是席间人皆坐着,两个人突的走进来,本就引人注目,张月栖尤其注意到众人看到身后的人时,窃语声渐起。
“崔公子怎么和她一起进来了?”
“谁知道呢,崔公子惊才绝艳,浪荡不羁,谁不想攀附上去?”
四周人的目光向张月栖聚拢,如针般密密麻麻,带着羡慕、嫉妒与怒意,张月栖后背发凉,小脸紧皱在一起,她可不想攀附,一眼都不愿多看。
她加快速度坐下,顺便偷瞟了眼赵向暝的位置,空落落的,他们还没回来。
张月栖更加怨恨那个男子,耽误她的事。
“月栖,你怎么和崔和凌一道回来了?” 张径灵偏过头,双眉紧皱,好似对这个崔公子极为不满。
崔和凌?
张月栖凝眉,察觉到张径灵的情绪,又望向那个崔公子,他已经落座,手里举着酒杯,一副潇洒不羁的神态。
蓦地,崔和凌抬了眸,张月栖撞入他邪魅勾魂的眸,仿若春日里的绵绵细雨,缠绵纠缠。
张月栖太阳穴砰砰乱跳,断然瞥开眼,语气冰冷:“我不认识他。”
她说完这句话后便垂下头,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
她这副模样可不是认识的状态,张径灵撇撇嘴,复与身边人说笑。
张月栖兀自吃了些点心,杂七杂八的东西下肚,胃里翻江倒海,张月栖总不自觉看向左前方,冷清极了,赵向暝还未回来,不知和崔如枫在外头做什么,他们的事暂无后文,总觉不安。
前方冷清,右方的声音却一潮高过一潮,张月栖眼角瞥到人群中心的焦点,又是那个崔公子,周围的人皆举着酒杯向他敬酒,果真是个挥霍无度的公子哥儿。
不多时,赵向暝与崔如枫一齐走过来,张月栖几乎立马看到,她镇定自如,按耐着不动声色。
张月栖装模作样拈起一块糕点,目光却悄无声息看向那边,落在赵向暝身上。
他双眸沉静如水,面部线条硬朗分明,身姿英挺,与崔如枫走进来,当即吸引众人的注意,纷纷夸赞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崔如枫闻言笑意满面,眼睛弯成月牙形,又羞涩瞟了眼赵向暝,害羞垂头。
张月栖眉头瞬间拧紧,凭什么适才对她就是一副恶意十足的态度,对待崔如枫就是夸赞万分,家世地位在这京城才是十足紧要的。
张月栖眉间泛着痛苦戾气,她不服!
崔如枫紧挨着赵向暝,正要去左前方入座,倏地,一道肆意轻狂的声音响起。
“如枫———”
霎那间,张月栖扭头过去。
那个崔公子收起嬉笑,一副正经十足的姿态,正对着崔如枫:“过来。”
崔如枫闻言一愣,极不情愿地看向崔和凌,迟疑着没过去。
张月栖眸光流转,崔和凌、崔如枫,崔和凌在众目睽睽之下唤住崔如枫,语气冷硬,而崔如枫不敢忤逆。
张月栖幡然醒悟,原来他们是兄妹。
崔和凌唤住她,是不想让崔如枫与赵向暝待在一处,一个姑娘家处处跟着男子跑,不合规矩,更让人看轻了自己。
这个崔和凌倒还不算多浪荡无知。
但众人都知道他二人的关系,皆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纷纷猜测崔如枫的心中,谁会更重要。
张月栖这个角度,看见赵向暝唇角微动,幅度不大,过了一会儿,崔如枫乖乖走到崔和凌身旁空位。
张月栖挪开眼,真没意思。
这个崔和凌心思深沉,表面浪荡,心里明明白白的,今日让他捉到她偷听墙角,来日还不知怎么对付她,更不用说他是崔如枫的亲哥哥了。
张月栖指尖微缩,眼皮轻撩,看向左前方的赵向暝。
他刚入座,眉目疏朗,像是神仙般的人物。
张月栖心里忿忿,崔如枫出身高贵,还有疼爱她的哥哥,更有机会和赵向暝朝夕相处,她还有哪里比得上?
思绪越深,张月栖看着赵向暝的眸越发大胆,像极了失望伤心的怨妇,眸里的潋滟多情满得要溢出来。
倏地,赵向暝似有所感,抬起了幽深的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