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慢些。”

    瞧着小丫头慌慌张张地模样,冷脸的俊公子终于舍得开口:“小心摔着。”

    白苏挑了下眉,心下诧异,他竟捕捉到贺屿白眼底闪过的担忧。

    不过一天之间,哪里生来的怜悯。

    他转头又看向急忙跑过来的小丫头,一头扑进贺屿白的怀里,意料之外的是,没有被推开。

    夏知鸢颤着声音小声道:“哥哥,沅沅可以不要婢女,只要,只要你把我留下,沅沅……沅沅没家了……”

    贺屿白垂眸沉默了几秒,瞥了眼跪在地上的竹雨,蹲下身子,指腹擦了擦夏知鸢眼角的泪珠,温声道:“当真要留下她?”

    “她,对沅沅好。”

    贺屿白轻叹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那便不要哭了,再哭下去,这双眼睛要坏了。”

    “哥哥同意了?”夏知鸢惊喜。

    跪在一旁的竹雨松了口气,身子顿时松懈下来,刚稍抬起头,便又对上白苏那双笑到弯起来的眼睛,顿时又重新低下头。

    冬青是自幼跟在贺屿白身边的伴读加护卫,按理说竹雨更该对他畏惧,但眼前这位白公子却总让竹雨浑身不适。

    他虽在府中时间不久,但每每对贺屿白的动作放浪,言谈大胆,却从未被处罚,令人惊骇。尤其那双笑眼,仿佛能看透人心,让人不敢对视。

    竹雨虽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心里却很是高兴。云梦院的差事是所有人想要都要不来的,如今让她谋得了,今后日子只会更好。

    贺屿白忽视夏知鸢眼中的喜色,只是冷漠道:“我非你兄长,你可同她们唤我公子。”

    夏知鸢嘴巴瘪了一下,却固执开口:“哥哥和沅沅的哥哥相识,那便是沅沅的哥哥……是,讨厌沅沅吗?”

    夏知鸢深刻记着父亲临死前的托付,她决计不能让眼前的人讨厌自己,要学着过去同娘亲,兄长讨喜时候的样子,哥哥说过,这世间没人会讨厌撒娇的沅沅。

    她要牢牢抓住这个少年。

    这个念头,从夏知鸢八岁起就牢牢印在她的心里生根发芽。以至于多年后,她为了抛掉这个念头,心力交瘁,几乎丢掉了半条命。

    *

    那天,贺屿白没有回答夏知鸢的话,但他也没再反驳她唤哥哥,夏知鸢便默认他同意了。

    只是自那之后,她已经半个月没再见过他了,也是从下人的交谈中,夏知鸢才知道,原来那个哥哥同自己一样失去了亲人,他的兄长和父亲也去世了。

    夏知鸢顿时对他多了几分心疼,生出一些说不清的同病相怜的恻隐之心。

    日子和过去有些不同,夏知鸢不用缠着娘亲让她应允自己可以逃一节课,也不用躲藏爹爹每日的课业询问。

    过去心里的小烦恼似乎全都解决了……

    夏知鸢呆呆地坐在院子里,撑着下巴看着远处,没了爹娘督促,也没兄长逗她开心,她现在只不过是,遵从他们的叮嘱,活着罢了……

    “真是倒霉,竹雨你怎么想的,非要留下来伺候个奶娃娃,现下连账房都支不出银子,没了炭火,这冬天要怎么过!也不知公子还记得这个小破屋吗?”

    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传过来,夏知鸢下意识抬起头,视线刚好同转过弯的竹雨对上。

    竹雨脸色一变,迅速呵斥道:“竹兰!夏姑娘是公子的客人,算是我的主子,岂容你在这里说三道四。”

    “什么嘛,方才明明——”竹兰一脸委屈,想要反驳。

    “闭嘴!”竹雨出声怒斥。

    竹兰心底一惊,抬头对上一双冷漠的眸子,慌乱跪下,求饶道:“奴婢嘴贱,请姑娘责罚。”

    “她算个什么主子,也配在此装腔!”

    竹雨瞳孔震颤,心底惊慌,吴嬷嬷为何会来?

    她连忙跪下。

    夏知鸢转过头,看到了第一天被自己咬了的嬷嬷,她身后带了许多侍从,一副气势汹汹要找她算账的模样。

    夏知鸢悄悄捏紧手,神情懵懂,语气困惑道:“是……吴嬷嬷吗?”

    她故意掐着嗓子,想让自己瞧着更招人喜欢一些。

    “嘁,没想到姑娘还记得我这老婆子,真是荣幸呐。”

    吴嬷嬷冷笑一声,她胳膊上的疤痕到现在还没消下去,可见当初这丫头用力多重。

    此次是领了枕院的命令办事,但更多是为自己解气。

    当初以为公子对她多有器重,实际也就比过去收留的阿猫阿狗多了张会说话的嘴而已。

    到底是个男子,没什么怜惜的心思,怕是早忘了把个丫头扔在院子的破旧偏房里。

    吴嬷嬷大手一挥,令下人将屋子里的厚棉被、棉衣全都拿走:“侯府不养闲人,即便是大夫人的亲孙子泽哥儿,也是需要动手做事的。夏姑娘不会等着众人喂饭吧?”

    夏知鸢沉默地望着吴嬷嬷,不消几秒就理清了她这次来的目的,毕竟寄人篱下,她没得选。

    “嬷嬷但说无妨,需要知鸢做何?”

    “大夫人让我给姑娘带句话,我侯府念你孤苦无依可以施舍你一间屋子,但其余的便要靠你自己,若姑娘撑不住了,自可另寻他处。”

    吴嬷嬷拿过侍从手里的包裹直接砸向夏知鸢。

    包裹在她怀里撞了一下,摔到地上。

    里面的冷馒头,干饼子全都滚了出来,有几块馒头上面满是青色的霉点,一看就是放了许久快要发酸了。

    夏知鸢握住胳膊轻轻揉了揉,冷声问:“嬷嬷这是何意?”

    吴嬷嬷笑了笑,回道:“这是奴婢心善,赠给姑娘的一点吃食,想必可以撑上几日。”

    “这样啊,那知鸢在此谢过,嬷嬷真是个好人。”夏知鸢弯了弯眉眼,感动地上前抱住吴嬷嬷的胳膊。

    和预想的场景完全不同!

    吴嬷嬷心里憋闷,直接甩开夏知鸢伸手打了竹雨一巴掌,怒道:“看来近日府内太闲散了,让你忘了主子是谁,来此巴结外人!”

    “奴婢知错了,求嬷嬷恕罪。”竹雨捂住脸,掉了几滴眼泪。

    “我——”

    “怎么,姑娘还要管我侯府之事?”

    吴嬷嬷一个眼神瞪过来,让夏知鸢闭了嘴。

    恐怕一旦她替竹雨讨饶,便会害她被欺负地更惨。

    夏知鸢看了眼竹雨肿起来的半张脸,垂下眸子道:“不敢,知鸢只是再感谢一次嬷嬷。”

    “还有你,再敢嘴贱,就拿针缝上!”吴嬷嬷反手又打了竹兰一个巴掌。

    夏知鸢颤了下,低着头不再吭声。

    若不是那日贺屿白的袒护,恐怕今天这两巴掌就甩到她的脸上了。

    “全都带走!”吴嬷嬷冷哼一声,“姑娘切记,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别学那些长舌妇在男人耳边嚼舌根。”

    夏知鸢小声说了句明白。

    吴嬷嬷扬着下巴将人全都带走,整个院子瞬间变得空落落的。

    她蹲下,将地上沾着土的饼,发霉的馒头一个个捡了起来,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呢喃道:“不能浪费了。”

    这一刻,夏知鸢才有了一丝真实的感觉。

    前半个月锦衣玉食的生活让她仿佛踩在雾里,看不清处境和未来。吴嬷嬷的两巴掌,让她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向来都不属于这里,她的一切全都依靠那位少年的施舍。

    深夜,木板床上堆满了衣服、毯子,夏知鸢将自己蜷缩在最内侧,双手抱着膝盖,时不时搓一下手。

    屋里没了炭火和厚被褥,夏知鸢冻得嘴唇发紫,只能把屋子里所有能盖的东西都翻出来放到床上。

    她尝试过出去找贺屿白,可问了几个侍从,全都低着头说不知公子去向。

    吴嬷嬷给的馒头还能吃三日,她得想办法在贺屿白回来之前让自己活下去。

    天一亮,夏知鸢便迈着两条小腿四处找活干。她不敢出云梦院,怕又被吴嬷嬷那些人为难,只能就近问云梦院中的人是否有活需要帮忙。

    她很便宜,只要赏她一口饭吃就行。

    一个八岁的丫头,个子还不到成年男子的腰处,就举着个比两个自己还高的扫帚在打扫院子。

    腊月天寒,不过半日,她的双手已经冻得青紫。但她极其珍惜这个得来不易的活计,不敢偷懒半分。

    这还是院内管事看她可怜,让她帮着扫院子,答应事后分给她一碗饭。

    夏知鸢在外卖力地干活,吴管事则躲在屋内转来转去,他胡子、皱纹拧成一团,整张脸皱巴巴地,愁地不停叹气。

    公子走之前并未交代那女童该如何处置,可大夫人传下命令,如今府里什么都不许供给她,可这丫头,着实瞧着太可怜太乖了。

    他斗胆让她干点活,赏一口饭吃,总不算违规吧。

    “妖女,谁许你还留在我家,还不滚出去!”

    屋外传来一声呵斥声,是玉兰院的元泽小公子。

    吴管事暗道一声不好,连忙推门走出,看到夏知鸢被推进了院中的一个小池塘中。

    “夏姑娘!”吴管事欲冲下去将人捞上来,却被贺元泽挡住。

    “你这狗奴才,胆敢下去,我今日便把你的腿打断!”贺元泽怒斥。

    站他身后的平安走上前,一脚把吴管事踢倒,语气嚣张:“我家公子脾气不好,你最好掂量几分再动手。”

    吴管事跪在地上,无奈道:“元泽公子,夏姑娘是我家公子带回来的,若她在此出了事,奴才没法同我家公子交代。”

    贺元泽冷哼一声,根本不理会吴管事的言下之意。别以为搬出二叔他就会怕,娘亲说过,这女子会分了二叔的注意力,日后二叔就会不疼他和珊妹妹了。

    近日正巧看了许多话本,贺元泽自认极为了解这类女子贪婪的性子,他抓起池塘边的碎石头朝水中的夏知鸢身上砸,一脸正气十足:“贪官之子,没人要的野种,谁许你缠着二叔,今日我就替天行道!”

    夏知鸢无处可躲,对府中少爷她更不能还手,只能用最后一丝力气,让自己站地更直一些。

    她不乞求,不下跪,漆黑地眸子冷冷地注视着衣着华贵的小公子。

    只要她活着,今日的一切都不会忘记。

    贺元泽被那双眼神吓到,随即又拿一个石头砸到她的脖子上,怒道:“再瞪就剐掉你的眼珠!”

    “我,爹,不是。”她牙齿打着寒颤,几个字艰难从口里说出来。

    连着两天几乎没怎么进食,早已饿得发晕,现下又被踹进冷水里,夏知鸢像是又回到了跪在刑场上的那日。

    她,大概要去寻娘亲了。

    她,没办法向所有人证明父亲无罪了……

    夏知鸢意识昏沉,耳边是贺元泽嬉笑嘲讽地声音,她的双腿逐渐发软,就在即将一头埋进水塘里的时候,夏知鸢听到一声扑通声。

    似乎,贺元泽在哭泣,为什么?

    怎么,不冷了?

    夏知鸢用力掀开眼皮,视线隐约看到那人冷硬的面庞,是和刑场那日相同的角度。

    原来,她又一次被他用狐裘裹在怀里了。

    贺屿白似乎比之前瞧着更疲惫,下巴上都冒出了一层胡渣,他看着很生气,是他把贺元泽踹进水池里吗?

    他来了啊……

    夏知鸢心里想,原来他是真的有事在忙,不是忘了她……

    “哥、哥……”

新书推荐: 亚父 [古穿今] 书圣空降现代后 越种 他们都是自愿的 他的伞下,我的晴天 兔子的赔命竹马 没有人会知道这个秘密 疯狂追竞结果被自担队友爱上 [无惨x你] 血族少女的你成了无惨的未婚妻 姑奶奶她杀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