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冬青,将人带下去,自今日起没我的允许,禁止云梦院外的人随意进入。”

    “还有你,若再让我发现,元泽说些大逆不道的话,这条命便不必留了。”

    平安哆哆嗦嗦说了句是。

    “二叔这样和另辟府院有何区别!你怎能如此对我们!父亲不在了,二叔怎可自此变得这般心狠!为个外人,不光打元泽,还让祖母伤心,元泽何错之有!”贺元泽赤红着双眼,浑身颤着,他恨恨地瞪着贺屿白,想不通半年前还抱着自己嬉笑的二叔为何回来后变成这副模样。

    贺屿白楞了一下,握紧了手中的棍子,克制住想要再挥下去的冲动。

    “二叔若觉得还不够解气,那便继续打,我能受得住!”贺元泽屈膝跪下,掌心朝上,举到贺屿白面前。

    他强忍着哭意,咬着唇,呼吸沉重,即便眼角挂着泪珠,仍倔强地盯着贺屿白,神情有怨恨、有不解,亦有不甘。

    贺屿白被这神情刺痛,他垂下眸子,轻声呢喃:“元泽啊,这哪里担的上狠字……若我发生意外,你该如何守护这座府邸。”

    贺屿白自嘲笑了下,他扔掉棍子蹲在贺元泽身前,冬青适时递上一块灰色帕子,贺屿白接过后轻手轻脚擦掉挂在贺元泽脸上的鼻涕和眼泪。

    “二叔,二叔,哇哇……”

    再次看到熟悉的眼神,贺元泽憋在心底的委屈再也克制不住,直接对着贺屿白哇哇大哭起来,可怜极了。

    父亲死了,疼爱自己的二叔变得极为陌生,府内更是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父亲教导过,若他不在元泽要保护好娘和妹妹。是以贺元泽只能每日维持着表面的嚣张,装作听不懂那些仆人私下说的丧气话,用更加蛮横的模样去威慑下人,即便再害怕,也只敢在午夜时分偷偷躲在被窝里抹眼泪。

    他脆弱惶恐,不知该如何保护母亲,只知道府内的变数是多了一个丫头,单纯的以为只要把她赶走二叔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元泽不愿,不愿让爹爹失望……

    可当英雄真的好难……

    “唉,还是这么爱哭鼻子。”贺屿白轻叹口气,伸手摸了摸贺元泽的发顶,温声道:“阿泽,你什么时候能长大。”

    贺元泽抱住贺屿白的胳膊,瓮声瓮气道:“元泽现在、现在每顿多吃一碗饭,很快的,二叔,我会替爹保护好娘和妹妹,也、也会保护你的……”

    说到最后一句,他羞涩地低下头。

    贺屿白楞了一下,心口发酸,他指尖碰了碰贺元泽的手掌,“痛不痛?”

    方才他打人时下了狠心,贺元泽白嫩的掌心已经肿了起来,上面有数道深红色的痕迹交错在掌心,严重的地方颜色发紫,看着吓人的很。

    后知后觉,扑面而来的悔意在心底蔓延,兄长在世时从未下重手打过元泽,不过数日,他竟已伤了他两回。

    贺元泽倒吸一口冷气,他咬牙忍住痛,嘴角扯了个弧度,露出一个乖巧地憨笑,摇头道:“元泽不痛。”

    贺屿白心里的愧意更浓,他试着解释:“阿泽,你很讨厌沅沅?就是云梦院的那个妹妹。她比你小两岁,你其实,可以把她当做珊儿一样。”

    贺元泽胡乱摇头,倔强道:“不一样,珊妹妹是珊妹妹,二叔才不会为了她将元泽踢下水,还打元泽。”

    “贺家家训,无论何时,当守君子之道,元泽,即便愤怒不甘也不该将气撒在不相关的人身上,更不能使用害人的法子,沅沅父母皆亡,她兄长甚至为救我而死,你说,二叔该不该护一护她?”

    贺元泽楞住,从没人给他说过这些,他只知道是她的出现让母亲忧愁、祖母愤怒,却不知那女娃这么可怜。

    “是不是,二叔差点也回不来了?”

    “是啊,若非她兄长舍命相救,二叔就没办法看着阿泽长大了。”贺屿白语气苦涩,至今不敢回忆那一日的情形。

    “二叔,元泽、元泽是不是做错了……”贺元泽一想到爹爹去世后自己有多伤心,就有多明白现在的夏知鸢有多可怜。

    他竟还用那般恶劣的话骂她,打她,贺元泽内心羞愧难安,垂下头,像只霜打的茄子。

    贺屿白抬手抚了抚贺元泽的发顶,安慰道:“君子知错,卑以自牧。阿泽,我贺家儿郎从不弱小怕事,要做守护者,但更不能忘记何为人。你已然读过圣贤书,自不能狂妄肆意。”

    贺元泽茫然的眸光逐渐变得坚定,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无论府中有何流言,你且知道,贺家,永远是贺家,你永远姓贺。”

    贺元泽抬手抱住贺屿白,小声问:“那二叔能变成原来的二叔吗?”

    贺屿白怔了一瞬,苦笑道:“阿泽,二叔该长大了。”

    他曾躲在父兄背后享尽幸福,如今也该由他守住侯府,守住父兄珍视的一切。

    贺屿白推开贺元泽站起,眉眼冷了几分,他眸中厉色一闪,语气严肃:“冬青,自今日起府内若再有闲言碎语者,直接领家规后发卖出府。”

    “是。”冬青领命。

    “赵平安。”

    跪在地上的男子身子僵住,这个姓,已经许多年没有被人唤过,连他自己都快忘记了。

    贺屿白冷哼一声,讥讽道:“既身为小公子侍从,便要会替他辨别真伪,帮他识别奸佞小人,引他走正路,莫要辜负大公子当年选你跟在元泽身后的用意。”

    平安匍匐着的头猛然抬起,颤着唇说:“大公子他……”

    “宁远侯府最受器重的小公子的侍从从不是胡乱指定的。平安,你是读过书的人,也曾中过秀才,莫要忘了你的脊梁……”

    平安鼻子一酸,眼眶瞬间翻红。

    秀才吗?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他们竟记得一个濒死之人的梦话,竟还记得……平安心底激起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静。

    当年若非大公子心善替他安葬了父母,并许他在府中养伤,恐怕这世间早没了平安此人。

    平安眼前突然浮现起多年前的一个夏天。

    “将军,爹娘已死,平安此生已无牵挂,求您允我入军营。”十五岁的平安身形消瘦,脸色苍白,一副赴死的模样跪在贺铮跟前。

    贺铮却呲着牙,直接一把拽起平安,把臂弯里咿咿呀呀的贺元泽塞进他怀里:“我是个粗人,喜爱舞刀弄枪,不如你帮我照顾泽儿一二?军营那地方不适合你。”

    平安自幼是家里独子,哪里抱过人。怀里的人身份又那般金贵,顿时被吓得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苍白的脸蛋到最后连着脖子全变得通红。

    “哈哈哈,平安,你怎么这般有趣!放轻松些,泽儿可是将门之后,结实着呢!”贺铮甚至还觉得有趣,故意挠了平安几下,吓得他尖叫。

    最后还是听到声响的大少夫人出来训斥了他一番才算是结束。最后,平安果真就跟在贺元泽身后,一过就是这么多年。

    如今斯人已逝,他却在此刻才被贺屿白点醒。

    赵平安深吸口气,撑着上身,用力对着贺屿白磕了三个响头,郑重回道:“赵平安领命,此生定不负大公子所托!”

    贺屿白挥了挥手,像是疲倦了。

    “都去吧,近日都且安分些。”

    赵平安牵着贺元泽离开,冬青也在贺屿白的示意下自动退下。

    待云梦院再次恢复平静时,贺屿白侧头看向一个角落,无奈笑了下,低声道:“还不出来?”

    良久,暗处没有动静,贺屿白也不着急,姿态闲散地站在原地等候。似是太冷,藏着的人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贺屿白叹了口气,解开身上的狐裘,抬脚走过去。他蹲下身子把狐裘裹在夏知鸢身上,语气困惑:“你,怎生的这般倔强……”

    算下来,一次两次,好像每次都是他先妥协走向这个小丫头。

    “哥哥,你方才生气了?”

    “怕了?”

    夏知鸢摇头,抱紧身上的狐裘,认真道:“不怕,哥哥是在帮沅沅。”

    “现下还厌恶元泽吗?”贺屿白问。

    夏知鸢又摇了摇头,“他,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阿泽是个好孩子,但因家中变故导致近期性情突变,我已教训过他,可否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他一次?”

    夏知鸢愣了下,点了点头。

    她总归不喜欢那个娇气公子,口头上的原谅说十次也没什么,总好过惹哥哥不满。

    贺屿白捏了下她的鼻尖,调侃道:“那便感谢夏姑娘的大度,回去吧,我保证,以后谁也不会来打扰你。”

    “那我,我可以和哥哥睡吗?”

    夏知鸢突然冒出一句话,让贺屿白愣了神,眉头紧皱。

    “沅沅,此话不可乱说,日后若有人在你耳边嚼舌根便告诉冬青,他会处理!记住,决不能让任何男子触碰你,包括我!”

    “为什么?”夏知鸢歪了歪头,神情懵懂,喃喃道:“什、什么胡话?沅沅是突然有些害怕,过去在府中,兄长都会陪沅沅的。哥哥、哥哥不可以吗?”

    贺屿白愣了下,扶额自嘲地笑了声。

    是他肮脏了。

    今日听母亲说了太多乱七八糟的话竟让他一时思绪跟着扭曲。

    贺屿白低声道:“女孩子要保护好自己,今后,除了你的贴身丫鬟,莫要轻信他人。”

    “好吧,那哥哥也不能信吗?”夏知鸢反问。

    “我?”贺屿白重复一遍,语气故意带了些压迫感:“人心隔肚皮,即便是我也不敢保证永不犯错,夏知鸢,永远不要忘记,半月前东市那一天!”

    大片血色浮现在眼前,夏知鸢浑身哆嗦了下,眼眶瞬间变红,她哑着嗓子道:“知鸢明白。”

    贺屿白收起冷意,牵着夏知鸢往夕岚院走。

    “你院子里的人我会给你重新换一批,我已和明德轩的孙先生交代过,明日你和元泽一同去那个学堂。夏知鸢,去交朋友吧,然后好好长大。”

    “好叭,沅沅可以。那、那哥哥你呢?”

    “我?我自该去给一些人交代了……”贺屿白心底讥讽。

    重回北安半月有余,有些人终于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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