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茫

    三日后的清晨,天刚蒙蒙亮,左忆就被一阵轻叩门声惊醒。

    她翻身坐起,摸出枕下的匕首,压低声音问:“谁?”

    “姑娘,是我。”门外传来云袖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东宫的人来了,说……说接您出宫。”

    左忆的心猛地一跳,攥紧匕首的手缓缓松开。李承恩果然信守了承诺。她披衣下床,从床底暗格取出早已收拾好的小包袱——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裳、那本《洗冤录》,还有藏在夹层里的凤凰玉佩和陈嬷嬷的字条。

    打开门,见云袖站在廊下,身后跟着个面生的小太监,穿着东宫的服饰,手里牵着匹枣红色的马。“左姑娘,殿下吩咐了,从西侧角门走,那里的侍卫已经打点好。”小太监低着头,语气恭敬。

    左忆点了点头,对云袖道:“替我谢过太后。”她没说太多,有些话不必言明,彼此心里都清楚。

    云袖的眼圈红了红,从袖袋里摸出个油纸包塞进她手里:“这是我做的绿豆糕,路上吃。姑娘……多保重。”

    左忆接过油纸包,指尖碰到她的手,温温的。这几个月相处,云袖虽处处谨守本分,却总在细微处照拂她,算是这深宫里难得的暖意。“你也保重。”

    跟着小太监穿过寂静的宫道,西侧角门果然虚掩着,守门的侍卫见了小太监,只象征性地问了句就放行。踏出宫门的那一刻,左忆回头望了一眼,朱红的宫墙在晨雾中像一道沉默的屏障,将那些阴谋、毒术、生死博弈都隔在了身后。

    “姑娘,上马吧。”小太监将缰绳递给她。

    左忆摇了摇头:“我不会骑马,步行就好。”她其实会骑,只是不想再欠李承恩任何人情。

    小太监愣了愣,也不多劝,牵着马跟在她身后。

    走在清晨的街道上,市井的烟火气扑面而来,早点摊的吆喝声、马车的铃铛声、孩童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鲜活得让人心头发颤。左忆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没有龙涎香和药味,只有淡淡的豆浆香。

    “殿下在前面的茶馆等您。”小太监指着不远处的两层小楼。

    左忆的脚步顿了顿。李承恩要亲自来?她攥紧手里的油纸包,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去。有些事,该当面说清楚。

    茶馆二楼临窗的位置,李承恩正背对着她看街景,依旧是那身石青色常服,只是没戴玉佩,显得素净了些。“坐。”他头也不回,声音透过窗缝飘过来,带着点清晨的凉意。

    左忆在他对面坐下,将包袱放在脚边。店小二很快送来一壶茶,她倒了两杯,推了一杯到他面前:“多谢殿下信守承诺。”

    李承恩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第一次认真打量她。褪去宫里的襦裙,换上一身湖蓝色的布衫,头发简单地挽在脑后,少了几分谨小慎微,多了些清爽利落。“你好像变了个人。”

    “人总是要变的。”左忆端起茶杯,没喝,“殿下找我,应该不只是为了看我变没变样子。”

    李承恩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个信封推给她:“这里面是五百两银票,还有出城的路引。你拿着,去哪里都方便。”

    左忆没接:“我不需要。”她从包袱里取出那本《洗冤录》,放在桌上,“殿下的东西,该还的都还了。至于容妃娘娘的事……”

    “不必说了。”李承恩打断她,“玉佩和字条,你留着吧。”

    左忆愣住:“殿下不怕我用这些东西……”

    “你不会。”李承恩的眼神很笃定,“你若想以此要挟,早在宫里就动手了。”他顿了顿,“那些东西,算是……谢你查清真相。”

    左忆看着他,忽然觉得看不懂这个男人。他利用她时毫不手软,却又在关键时刻给她生路;他心思深沉,却在此时露出难得的坦诚。“殿下不恨我吗?我没能帮你彻底扳倒太后。”

    “太后根基太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撼动的。”李承恩望着窗外,“这次能让她退一步,已经不易。剩下的,慢慢来。”他的语气平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野心。

    左忆明白了。李承恩要的不是一蹴而就的复仇,是步步为营的权力。她的出现,不过是加速了这个过程的棋子,如今棋局暂歇,棋子也该退场了。

    “既然如此,那我告辞了。”她站起身,拿起包袱。

    “你要去哪?”李承恩问。

    “不知道。”左忆笑了笑,是这几个月来最轻松的一次笑,“天下之大,总有容身之处。”她或许会去江南,那里有她前世只在书上见过的水乡;或许会去关外,看看不一样的风沙。总之,离这皇城越远越好。

    李承恩看着她的笑容,忽然沉默了。过了半晌,他才道:“若有难处,可以去青州找一个姓周的县令,提我的名字,他会帮你。”

    左忆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一步步走下楼梯。

    走出茶馆,阳光已经升得很高,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左忆拆开云袖给的油纸包,绿豆糕的甜香混着芝麻味,让她想起刚进宫时,云袖也是这样给她送点心。

    她沿着街道慢慢走,不知道该往哪去,却一点也不慌。这种漫无目的的自由,是她在宫里时不敢想象的奢侈。

    路过一家药铺时,左忆停下脚步。药铺门口挂着个幌子,写着“济世堂”三个字,掌柜的正坐在柜台后翻药书,神情专注。她忽然想起陈嬷嬷的毒经,想起李承恩的《洗冤录》,想起那些在解剖室里度过的日夜。

    或许,她可以做点自己擅长的事。

    左忆走进药铺,掌柜的抬头看她:“姑娘抓药?”

    “不。”左忆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柜台后的药柜上,“我想问问,您这缺不缺帮忙辨药的伙计?我懂些毒草辨识,也会看些外伤。”

    掌柜的愣了愣,上下打量她一番:“姑娘看着不像干这个的……”

    “我以前在宫里学过几年。”左忆没细说,只是拿起柜台上的一株草,“这是断肠草,和金银花很像,但根茎是黄色的,有毒。”她又指着旁边的一味药,“这是防风,能解蛇毒,也能调和药性。”

    掌柜的眼睛亮了:“姑娘懂行啊!我这正好缺个懂行的,就是工钱不多……”

    “够用就好。”左忆笑了,“包吃住吗?”

    “包!”掌柜的立刻点头,“楼上有间空房,姑娘不嫌弃就行。”

    左忆把包袱放在柜台上,心里忽然踏实了。或许她不必去江南,不必去关外,就在这市井之中,用自己学的本事讨生活,也挺好。

    傍晚时分,左忆坐在药铺楼上的房间里,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却收拾得干净。她从包袱里取出那枚凤凰玉佩,放在桌上。

    玉佩在油灯下泛着温润的光,凤眼里的红宝石像滴凝固的血。左忆看着它,忽然觉得那些深宫往事像场梦,梦醒了,只剩这枚玉佩提醒她曾经的惊心动魄。

    她把玉佩放进抽屉深处,又拿出那本《洗冤录》,翻开第一页。李承恩的批注还在,凌厉的字迹旁,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小字,是她自己写的:“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窗外传来夜市的喧闹声,夹杂着说书先生的唱腔,热闹得很。左忆合上书,吹灭油灯,躺在床上,听着远处的梆子声“咚——咚——”地敲了九下。

    她不知道太后会不会再找她麻烦,不知道李承恩的权力之路能否顺遂,不知道这太平日子能过多久。

    但她知道,从走出宫门的那一刻起,她的路,该由自己走了。

    夜色渐深,药铺里的药香漫进房间,混着窗外的烟火气,成了最好的安神香。左忆闭上眼睛,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终于睡了个安稳觉。

新书推荐: 穿越成鸽子的北静王 孟婆与神君二三事 重生后我靠表情包横行兽世 自我狩猎法则[无限] 衍月 我的师弟 无量鬼话 绯色迷人 神女今夜厌世 穿书:攻略护林员后我爆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