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棋

    左忆用了两日时间,将蜡丸里的迷魂香配方拆解清楚。

    配方确实毒辣,以曼陀罗花为主,混了些能麻痹嗅觉的草药,燃起来无色无味,却能让人在半个时辰内陷入沉睡,三个时辰后才会醒来。太后显然做足了准备,连侍卫换班的间隙都算得精准。

    第三日清晨,左忆对着铜镜绾发,将那支金银花银簪插在鬓角。镜中的人眉眼平静,只有她自己知道,袖袋里的迷魂香粉末正随着心跳微微颤动。

    她没有直接去东宫,而是先去了济世堂。

    秦掌柜见她回来,先是惊讶,随即叹了口气:“丫头,你不该再回这趟浑水。”他显然听说了京城的风波。

    “有些债,总得还。”左忆没细说,从背篓里取出几味药材,“秦伯,帮我把这些磨成粉,要最细的那种。”

    是解迷魂香的药粉。她不能完全信任太后,总得留一手。

    秦掌柜看着药材,眼神变了变,没多问,拿起药碾就开始磨。“城西的赵二托人带话,说谢谢你。三皇子倒了,没人再找他麻烦了。”

    左忆的心松了些。至少,她没白忙活一场。

    拿到药粉时,已近午时。左忆将药粉分成两份,一份藏在发网里,一份塞进靴筒,然后往东宫走去。

    东宫的侍卫比她想象的更严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每个人的腰间都配着长刀,眼神警惕。左忆报上姓名,说是“太子殿下邀来的医女”,侍卫们虽有疑虑,还是放她进了门。

    李承恩正在书房看奏折,见她进来,放下朱笔:“你来了。”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她不是来“盗”东西,而是来送药的。

    “殿下说的江南别院,何时能动身?”左忆站在门口,没敢靠近。

    “明日。”李承恩指了指桌角的一个锦盒,“这是别院的地契和钥匙,你先拿着。”

    左忆走过去,拿起锦盒,指尖不经意间拂过桌案——果然有个暗格,边缘有细微的划痕,想必就是存放陈嬷嬷字条原件的地方。

    “多谢殿下。”她握紧锦盒,指尖却在冒汗。

    “太后找你,说了什么?”李承恩忽然问,目光落在她鬓角的银簪上。

    左忆的心猛地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没什么,只是念旧,说了些陈嬷嬷的事。”她避开他的目光,“若是没别的事,奴婢先行告退。”

    “等等。”李承恩叫住她,从抽屉里取出个小瓷瓶,“这是新配的解药,你拿着,以防万一。”

    左忆接过瓷瓶,入手冰凉。她不知道这解药是真是假,却只能接过来:“多谢殿下。”

    走出书房时,她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李承恩的目光像张网,无处不在,她刚才的小动作,他未必没察觉。

    夜里,左忆换上一身夜行衣,借着月色潜入东宫。

    侍卫们果然如太后所说,在亥时换班,交接的间隙有片刻的松懈。她屏住呼吸,从假山后绕到书房窗外,将迷魂香的粉末撒向窗内——按照太后的指示,李承恩今夜会在书房批阅奏折到深夜。

    粉末遇风即散,悄无声息。左忆等了半个时辰,见窗内的烛火依旧亮着,心里有些发慌——难道迷魂香失效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忽然听见书房里传来笔掉在地上的声音,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成了。

    左忆撬开窗户,翻身进去。李承恩果然趴在桌案上,双目紧闭,呼吸均匀,显然已陷入沉睡。她走到桌前,手指在暗格上摸索,很快找到机关,轻轻一按,暗格弹开。

    里面果然放着个紫檀木盒,打开一看,陈嬷嬷的字条原件就在里面,字迹比复印件更潦草,边缘还有几滴褐色的痕迹,像是血迹。

    左忆的心跳得飞快,赶紧将复印件换进去,把原件揣进怀里。就在她准备离开时,目光落在李承恩的脸上——他的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噩梦,嘴角却带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她忽然想起他递解药时的眼神,想起他说“明日送你去江南”时的语气,心里竟有些动摇。

    但很快,她就回过神来。在这宫里,心软就是死路一条。她转身往窗户走去,脚步却像灌了铅。

    “你要去哪?”

    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吓得左忆浑身一僵。

    她猛地回头,见李承恩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坐在椅上,手里把玩着那枚白玉佩,眼神锐利得像刀。“迷魂香的味道,太冲了。”

    左忆的后背渗出冷汗,知道自己被识破了。她握紧怀里的字条,一步步后退:“你……你没晕?”

    “晕了,又醒了。”李承恩的语气很淡,“多亏了你给的‘解药’。”他晃了晃手里的小瓷瓶,正是白日里左忆还给他的那个,“里面的解迷魂香药粉,倒是很管用。”

    左忆的瞳孔骤缩。原来他早就知道!他给她的“解药”,根本就是解迷魂香的药粉,他算准了她会用迷魂香,算准了她会来偷字条!

    “你故意的?”她的声音发颤。

    “是,也不是。”李承恩站起身,一步步逼近她,“我想看看,你到底会选哪条路。”他的目光落在她怀里,“字条拿到了?打算交给太后?”

    左忆握紧字条,退到窗边,已是退无可退:“我只是想换醒神草,解宁心丸的余毒。”

    “醒神草?”李承恩笑了,笑声里带着嘲讽,“你以为太后真的会给你?她不过是想借你的手拿到字条,再杀你灭口。”他从怀里摸出个药瓶,“真正的醒神草,在这里。”

    左忆看着药瓶,又看着他,心里乱得像团麻。她不知道该信谁,不知道这又是李承恩的哪一步棋。

    “你若想走,现在就可以走。”李承恩忽然让开道路,“字条你可以带走,就当我没见过。但我提醒你,太后不会放过你,李珩的余党也不会放过你。江南虽好,却未必是你的容身之处。”

    左忆看着他,忽然明白了。李承恩不是要拦她,是在逼她做选择——是相信太后的承诺,还是留在他身边,做他的“盟友”。

    她摸了摸鬓角的银簪,想起陈嬷嬷临终前的眼神,想起那些中毒的农户,想起自己只想活下去的初心。

    “我选第三条路。”左忆忽然开口,将字条从怀里拿出来,撕成两半,“字条归你,醒神草我也不要了。从今往后,我既不帮太后,也不帮你,我自己的路,自己走。”

    李承恩的瞳孔缩了缩,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做。

    左忆将一半字条扔给他,转身从窗户跳了出去,动作快得像只受惊的鸟。她不知道李承恩会不会追上来,只知道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夜色深沉,东宫的侍卫还在沉睡,左忆借着月光一路狂奔,直到跑出东宫大门,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她摸了摸怀里的另一半字条,又摸了摸发网里的解迷魂香药粉,忽然笑了。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相信任何人。太后的棋局,李承恩的算计,她都不掺和了。她手里的这半张字条,就是她最后的筹码,是她活下去的依仗。

    至于前路……走一步看一步吧。

    左忆将半张字条塞进靴筒,辨了辨方向,往城西走去。那里有个废弃的药窑,是她以前在济世堂时偶然发现的,或许可以暂时藏身。

    夜风很冷,吹得她瑟瑟发抖,却也让她前所未有的清醒。

    权谋也好,恩怨也罢,都暂时抛在脑后吧。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然后,活下去。

    药窑的入口藏在一片荒草里,左忆拨开草,钻了进去。里面黑漆漆的,弥漫着草药的清香,意外地安静。

    她靠在石壁上,听着外面的风声,忽然觉得很安心。这里没有太后,没有李承恩,没有棋子与博弈,只有她自己。

    或许,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自由。

    只是她不知道,她撕碎字条的那一刻,李承恩站在书房窗前,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手里捏着那半张字条,眼神复杂得像深不见底的潭水。

    而长乐宫的太后,在得知左忆既没送来字条,也没回长乐宫后,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将那瓶醒神草扔进了炭炉,火苗“腾”地一下窜起来,将药草烧得干干净净。

    棋局还在继续,只是棋盘上,少了一枚最关键的棋子。而这枚棋子,却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悄悄磨利了自己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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