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秋雨过后,槐树叶落了满地,金灿灿的像铺了层碎金。沈知微蹲在院里扫叶子,陆承宇抱着个大瓷缸从厨房出来,缸沿还沾着圈白花花的糖霜——这是他从李大爷那讨来的秘方,说要做槐花酱,“去年的槐花蜜剩了半罐,混着新摘的槐花煮,肯定比镇上卖的还香”。
“你确定会做?”沈知微拄着扫帚看他,只见他把晒得半干的槐花一股脑倒进缸里,哗啦啦溅起好些花瓣,“李大爷说要先挑拣干净,把花梗去掉。”
“嗨,差不多就行。”陆承宇拿起擀面杖就往缸里捣,槐花混着糖粒溅了他一脸,活像只沾了面粉的花猫,“你看这颜色,多鲜亮,肯定好吃。”
沈知微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去暖房摘薄荷,想等会儿掺进酱里去去涩。刚走到暖房门口,就听见厨房传来“哐当”一声,紧接着是陆承宇的惊呼。她心里咯噔一下,跑回去一看,好家伙——陆承宇把装盐的罐子碰倒了,半罐粗盐全撒进了槐花缸,白花花的盐粒裹着花瓣,看着像盘没炒的咸菜。
“陆承宇!”沈知微又气又笑,指着缸里的“槐花盐”,“你是想腌咸菜还是做酱?上次用蜂蜜招蚂蚁,这次用盐腌槐花,下次是不是要往酱里倒酱油?”
陆承宇手忙脚乱地往外捞盐,结果越搅越匀,白净的槐花全变成了灰扑扑的,还沾着他手上的黑泥。“我……我不是故意的。”他挠着头,鼻尖沾着片槐花瓣,看着委屈又滑稽,“要不加点糖中和一下?”
“加多少糖能盖住半罐盐?”沈知微抢过他手里的擀面杖,“算了,改成腌槐花吧,配粥吃也挺好。”
可陆承宇不死心,趁沈知微去喂鸡的功夫,偷偷往缸里倒了半罐蜂蜜,又加了勺料酒——他听王婶说过,做菜太咸了加料酒能变淡。结果搅完一看,槐花酱变成了深褐色,还冒着泡泡,闻着像坛放坏了的酱油。
“完了完了。”陆承宇抱着缸直跺脚,正好被回来的沈知微撞见。她凑过去闻了闻,差点被那股又甜又咸还带点酸的怪味呛着:“陆承宇,你这是在做化学实验吗?这玩意儿怕不是能当农药用。”
正说着,王婶挎着篮子来借酱油,一进门就抽着鼻子问:“啥味儿啊?咋闻着像我家老头子腌坏了的酱菜?”
陆承宇的脸瞬间红透了,把缸往身后藏,被王婶一把拽了出来。“哎哟喂,这是做的啥宝贝?”王婶探头看了看,笑得直不起腰,“承宇啊,你这手艺跟你顾大哥有一拼!他小时候偷着用酱油泡山楂,说要做‘开胃果’,结果酸得我们牙都倒了!”
沈知微也想起那回事,顾晏辰泡的酱油山楂,她和陆承宇各尝了一口,酸得直掉眼泪,陆承宇还偷偷把剩下的埋在了老槐树下,结果第二年长出棵歪脖子山楂苗,结的果子全是苦的。
“要不……扔了吧?”陆承宇看着那缸怪味酱,像看着个烫手山芋。
“别啊。”沈知微突然眼睛一亮,“李大爷说过,咸过头的酱能用来腌萝卜,咱们试试?”
说干就干。沈知微找出窖里的青萝卜,切成条扔进酱缸,陆承宇蹲在旁边帮忙搅,两人手上脸上都沾着深褐色的酱,像刚从泥里打了滚。王婶在旁边看着乐:“你们俩这是演哪出啊?办喜事也不用往脸上抹酱吧?”
陆承宇的耳朵红得能滴出血,低头搅酱的动作都慢了半拍。沈知微偷偷看他,见他耳后沾着块酱渍,像只害羞的小熊,忍不住伸手帮他擦掉,指尖碰到他皮肤时,两人都像被电了一下,猛地缩回手。
“那个……萝卜好像腌上了。”陆承宇磕磕巴巴地说,眼神飘向别处。
“嗯,过两天就能吃了。”沈知微也赶紧转移话题,转身去收拾厨房,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砰砰直跳。
三天后,陆承宇兴冲冲地掀开酱缸盖,想看看萝卜腌得怎么样。一股又香又带点咸的味道飘出来,居然不难闻。他捏起根萝卜条尝了尝,眼睛一亮:“哎,还挺好吃!有点像酱菜,又带点槐花的甜!”
沈知微也尝了尝,确实不错,咸淡适中,还带着股清冽的花香。“没想到歪打正着了。”她笑着把萝卜条装进玻璃瓶,“给李大爷和王婶各送点,就说是‘陆氏秘制酱萝卜’。”
陆承宇提着瓶子去送酱萝卜,回来时手里多了个竹编的小筐,是王婶给的,里面装着几个新蒸的馒头。“王婶说,就着酱萝卜吃馒头,能多吃两个。”他把馒头递给沈知微,自己拿起一个,夹了根萝卜条,吃得津津有味。
暖房里的兰花籽长得飞快,已经抽出了细长的叶子,像把小扇子。陆承宇搬了把藤椅放在花盆边,沈知微就坐在旁边缝补他前两天追大黄狗时扯破的裤脚。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
“知微,”陆承宇突然说,嘴里还嚼着馒头,“明年春天,咱们再做槐花酱吧,这次我肯定不撒盐了。”
“好啊。”沈知微笑着抬头,见他嘴角沾着点酱渍,像只偷吃的小松鼠,“不过下次得我掌勺,你只能当帮手,还是递递东西那种。”
陆承宇嘿嘿笑起来,伸手想去够桌上的酱萝卜,结果碰倒了装馒头的筐,滚出来的馒头正好砸在他的脚背上。他“哎哟”一声跳起来,又差点撞翻旁边的兰花盆,吓得沈知微赶紧扶住。
“陆承宇!”她又气又笑,“你能不能安生会儿?吃个馒头都能砸到脚,我看你不是在做酱,是在给我添乱!”
陆承宇挠着头傻笑,耳尖又红了。窗外的老槐树上,几只麻雀落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啄着残留的槐籽,像在嘲笑这个总爱闯祸的大男孩。
傍晚时分,沈知微把剩下的酱萝卜装进坛子里,陆承宇在旁边贴标签,歪歪扭扭地写着“陆氏秘制·槐花酱萝卜”,还画了个笑脸,像极了顾晏辰笔记上的涂鸦。
“等顾晏辰回来,让他尝尝你的手艺。”沈知微拍了拍坛子,“告诉他,咱们这儿不仅有会跳舞的花,还有会砸脚的馒头和咸甜口的酱萝卜。”
陆承宇看着她的笑脸,突然觉得,那些撒错的盐、加错的蜂蜜、打翻的筐子,都变成了甜丝丝的回忆。就像这坛歪打正着的酱萝卜,看着奇怪,吃着却暖心,带着小院里独有的烟火气,和两个人慢慢靠近的温度。
夜色渐浓,暖房的灯亮了起来,照得兰花叶上的水珠闪闪发亮。陆承宇蹲在花盆边,轻轻给兰花浇水,动作小心得像在呵护稀世珍宝。沈知微靠在门框上看着他,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或许生活就是这样,总有些措手不及的乌龙,却在这些乌龙里,藏着最踏实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