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颂声像只缠磨人的动物一样在程雅音掌心乱蹭,把她鸡皮疙瘩都蹭出来了,忙抽出自己的手,向后躲避。
裴颂声有些不满,分开不过一尺的距离,他便又拉着程雅音的手腕把她拽到身前,硬要挨着她。
这人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程雅音被弄得有些恼火,都忍不住要斥骂出声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毕竟裴颂声是遭人暗算才沦落成这个模样的,他也是够可怜的,等他清醒过来,想到自己如此行事,还不知道要怎样自责害羞呢,现下还是对他多些耐心吧。
想到这里,程雅音的心不禁软了几分,没再抗拒裴颂声的亲近,但被拉到他怀里的时候,还是努力撑开一点距离,正色道:“你别闹了,我在跟你说正事呢。”
裴颂声见她神情严肃,的确有要事要说的样子,便也不闹她了,松开了手,任她说下去。
程雅音理了理头发,搬出自己早就想好的一套说辞:“你也知道,你身负要职,乃是我们隐门的头号目标,但我来你身边这么久却迟迟没有完成任务,门中首领自然心焦难耐,所以他又派了一个杀手过来,那人就藏在府里,但我尚不知他身份。当务之急是要把那个人找出来,毕竟你是我的任务,只有我能完成,旁人休想抢功。”
这一番话说完,果然看见裴颂声神情严肃很多,他抚着下巴容色严峻,沉思着说:“照夫人所说,我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对!”程雅音心中一喜,不愧是她啊,哄骗人的话信手拈来,这说辞简直天衣无缝。
裴颂声:“现在必须尽快找出潜藏在府中的另一个杀手,否则我有性命之忧。”
“对。”
“我可不能死在别人手上,毕竟我的命是夫人的,只能任夫人决断。”
“……对。”程雅音忍着浑身的鸡皮疙瘩。
“但找出那个人也不是一时之功,还须细细筹谋,所以眼下得先做更要紧的事情。”
“啊?”
程雅音刚要问什么是更要紧的事情,忽然就一阵天旋地转,她被裴颂声揽着腰抱到了床上,仰面看着面前的男人如黑云一般压过来,失声叫到:“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做夫妻要做的事情啊。”
裴颂声埋首在她颈间嗅了满息的馨香,满足地喟叹一声,又对她闪避的动作不满,扣住她的腰不让她乱动,“昨夜大好春宵,夫人却叫我昏睡了一整晚,这么调皮。”他的手下移,在她腰下不轻不重拍了一记,“该罚。”
程雅音那处被拍了一下,一股直冲天灵盖的羞意霎时将她整个人淹没,她浑身都酥软了,原本推着裴颂声胸膛的手无力地垂下来,捂在自己通红的脸上。
“夫人这是怎么了。”裴颂声有些好笑地说,“我们夫妻之间什么没做过,怎么还羞成这样?”
程雅音紧紧捂住脸,声音带着羞愤至极的颤抖,从指缝间泄出来,“你会后悔的。”
裴颂声没听清,俯下身靠近了些,问:“什么?”
程雅音猛吸一口气,忽然气势雄浑地反将裴颂声推倒,按着他的胸膛说:“我说,夫君命在旦夕,我怎么有心思想这风花雪月之事?”
裴颂声皱了皱眉,想要说些什么,程雅音一把捂住他的嘴,“我知道夫君习惯了明枪暗箭,那些宵小之徒还不配让你放在心上,但与我而言,你的性命安危重于一切,我不能不管。”
突然的表白让裴颂声面露微讶,连挣扎都忘了。程雅音见这法子奏效,立即再接再厉。
“我知晓你对我情深意重,其实我亦早已倾心于你,奈何我江湖飘零已久,实在身不由己。你的情意我无以为报,惟有早日找出对你包藏祸心之人,让你平平安安地活在我身边,我才能放心。害你的人一日不除,我就一日寝食难安。”
这番情真意切的剖白把裴颂声说的极为熨帖,他愉悦地勾起嘴角,眼中满是笑意,“好,是我不识夫人苦心。夫人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绝不捣乱。”
程雅音暗松了一口气,心想幸亏这人是自己写出来的,她知道该怎么治他。
裴颂声又揽住她,在她腰上捏了一把,压低了声音道:“不过旷我太久是什么后果,你知道的。”
程雅音被捏的浑身一激灵,用尽全力抑制住跳起来逃跑的冲动,笑着说:“知道知道,我一定竭尽全力。不过要想成功将那人引诱出来,还需夫君配合。”
“哦?”
程雅音主动贴近,对他耳语一番。
*
次日午间,夫妻二人同进午食。原本吃得好好的,二人还有说有笑,可不知怎的,裴颂声忽然面露不适,手扶着头,似乎难以支撑。
程雅音大惊失色,忙扶着他回房休息。
进了内院,情形如何,外头的下人们就无从得知了。但大人突发不适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裴府,有不少下人是亲眼见到夫人扶着大人回去的,大人当时闭着眼睛脚步虚浮,下人们口口相传,倒把裴颂声的症状说的越发严重,府中人人忧心忡忡。
到了傍晚时分,简烛带着人在府中各个角落、每一间房洒符水,还让所有下人集中于中庭,一人给一碗符水,盯着一个个喝下去,说是府中有邪祟作乱,夫人安排以符水驱邪。
所有下人都不约而同想起了前一阵,大人也是身体不适,老妇人甚至专程从道观里请了符。这次连夫人也开始求助道术,莫非府里真藏着什么鬼祟不成?
流言在下人之间悄悄传开,都觉得这门清气正的裴府一瞬间好似变成了个邪窟,看不见的鬼魅正埋伏着伺机戕害人命,众人惊惶不安,一入了夜便都躲在房里闭门不出,生怕给邪祟害了去。
然而有一个人却不惧鬼祟害人之言,他趁着四下无人,走到内院外探头探脑地往里张望,不敢进去,却又犹豫着不愿离开,满脸焦躁,似乎在担忧着什么。
他想得入神,没留意到一道人影正悄悄朝他逼近,等他反应过来时已来不及逃跑,几捆粗麻绳将他捆了个结实,被提溜进了内院。
男人被狠狠掼在地上,头顶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夫人,这小子在外面鬼鬼祟祟,被我给抓个正着。”
这声音他耳熟,正是大人身边的近随简烛。
男人惊慌抬头,便看见廊檐下支了把红木大椅,夫人正端坐其上,两个丫鬟分立于左右,三人皆神情肃穆地看着他,这方雅致的院落顷刻间变成了公堂,气氛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程雅音看着下方被五花大绑的男人,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这个人她认识,正是府中负责采买的仆役,名唤何三。
她平声问道:“府中人人自危,都躲在房里不敢出来,你却在院外游荡,行径鬼祟,是打算做什么?”
何三诚惶诚恐道:“夫人恕罪,小人并非有意打扰,只是今日听闻大人身体突发不适,心中担忧,所以想来看看。”
“是吗,你倒是对主家的身体很上心啊。”程雅音似笑非笑地掠过男人一眼,忽然话锋一转,“但大人只不过是连日案牍劳形,有些疲累而已,你如此慎重其事,是真记挂他康健与否,还是说——你做了什么有损于他的事,所以做贼心虚?”
不轻不重的一番话却如惊雷一般,劈得何三顿时脸色煞白,连忙喊道:“夫人这话当真是冤枉小人了,小人怎敢损大人贵体,只是大人一向宽和待下,小人感念在心,实在是忧心太过才沉不住气想来打探打探,惊扰了夫人我罪该万死,但请夫人莫要冤枉了小人的一片好心啊!”
何三激动地满脸通红,说着还看向身边的简烛:“简管事,我在府中多年,你当知我为人,求您也替我向夫人求求情。”
简烛冷哼了一声,往旁边站远了些,并不理会他。
程雅音看着底下又是赌咒又是哭求的男人,他一张脸涨的通红,眼眶激动含泪,一副蒙受了天大的冤屈的样子。
她也只好安抚道:“好了好了,我信你便是,你莫要再叫嚷了。”
何三立即感激涕零道:“多谢夫人。”
冤屈既被洗清,他便等着人给他松绑,简烛却一动不动,程雅音也没下指示,而是慢悠悠道:“你也别怪我多疑,实话告诉你吧,大人并不是劳累太过而身体不适,他是被人下了毒。”
何三张大了嘴,哑然跪坐在地,好半晌才结结巴巴说:“这、这是怎么回事,谁这么大胆子,敢给大人下毒?”
程雅音叹了口气,眉间涌现愁思,“尚不知贼人是谁,不过毒下在他日常惯用的东西上,下手的定是府里的人,所以我才草木皆兵。”
何三僵硬地听着,似乎因震惊而久久无法回神,倏而又愤懑地一锤地,咬牙切齿道:“府里竟有包藏祸心之徒,一定要找出来绳之以法!”
“说的不错。”程雅音点头,“好在我偶得妙法,那贼人是谁,今夜便能见分晓了。”
何三闻言一怔,枯涩地问道:“夫人这是何意?”
“老天开眼,叫我寻得神医,那神医诊出了大人所中何毒,虽暂时无法得解,却给了我另一样药。”程雅音前倾身子,慢慢靠近何三,双眼炯炯地盯着他,“那贼人既将药抹在了笔上,自己也一定触碰过毒药,不过剂量微末,对他起不了作用。但若是他喝了神医给的药,两种药性在体内相冲,若不及时服下解药,至多几个时辰,他必会肠穿肚烂而亡。”
何三眼皮抽搐,声线绷得像一触即断的弦:“那……那药?”
“就下在今日分发给众下人的符水里,我让简烛盯着每一个人都喝下去了。”程雅音忽而对何三嫣然一笑,“你也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