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雅音每回去织金书坊,夏常欢都会顺便给她挑一些书带走。二人相识久了,她喜爱什么书,夏常欢摸得一清二楚,所以经她挑的书,程雅音都无需挑选,只管带走,反正都会是她喜欢看的。
有一回夏常欢照例给她包了一摞书,神神秘秘地说里面有一本好东西,店里都不外售,乃是特意给她留的,让她回去避着人细品,保准看了以后文思如泉涌,下笔如有神。
她说的神乎其神,等程雅音发现那是本什么书的时候已经晚了,又不好堂而皇之摆在架子上,只好塞进暗屉里,再没……好吧,她的确偷偷看过几次,但是哪能想到会被人撞破!
此刻那本书被裴颂声拿在手中,翻开的那一页落入程雅音眼中,她瞥了一眼便满脸通红,扑过去要抢过来。
裴颂声把手高高举起,揶揄道:“夫人私藏这种好东西,怎么不给为夫看看?”
程雅音努力踮脚去够他的手,嘴硬道:“这不是我的!”
“那夫人在抢什么?”
程雅音一噎。
裴颂声:“好坏的夫人,这几日对我日日冷待,结果私下里在看这种书?”
“我没有!”程雅音面红耳赤地反驳。
裴颂声轻笑一声,手腕一转,将手中翻开的书页面向程雅音,露骨的画面直冲眼底,程雅音被逼得别开了头,脸红得似要滴血。
裴颂声将她的羞态尽收眼底,慢条斯理说道:“看来是我做的不够好,夫人还要看书解馋。夫人若有需求,早该与我言明。夫妻敦伦之道,自当有话直说,才能有所长进。”
程雅音被说得越发羞窘。裴颂声变成陆行远以后简直没脸没皮,看他那样子,怕是当场就要拉着她“长进”一番,当下也顾不得自己已经稀碎的面子,立刻脚底抹油就要开溜。
谁知刚往后迈出一步,裴颂声便眼疾手快地搂住她的腰,阻断了她的退路。
一个要跑,一个要拦,两人在咫尺的距离里毫无章法地拉扯一番。程雅音越是挣扎,裴颂声便坏心眼地越是使劲,二人身体相触的地方越来越多,她害羞得无以复加,猛一使劲挣脱了他的怀抱,自己却也失去着力点向后仰倒。
裴颂声急忙拉住她,带着她转了个方向,两个人一起倒在柔软的床铺上,裴颂声把自己垫在下面,让程雅音摔在自己的胸膛。
因为要拉住程雅音,裴颂声拿书的手松开,那本书跟着两个人一起落在床铺上,程雅音的手不偏不倚正按在上面。
还没来得及注意到两个人现在的姿势有多暧昧,程雅音的眼神就下意识瞟到手按着的地方去,那书在落下的时候翻了个页,停留在更刺激的画面上,她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浑身的血液直往天灵盖奔涌。
裴颂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似笑非笑道:“夫人今晚想这么来?”
程雅音大叫一声,抓起那本该死的书,一骨碌起身塞进了暗屉,正要顺势逃跑,却又被背后揽住往后一带,跌坐在了裴颂声怀中。
程雅音扭动挣扎,慌张喊道:“你别乱来!”
裴颂声抱着她,下巴压在她肩头,脸上玩味的表情不见了,语气低沉地问:“夫人在不安什么?”
他忽然的严肃让程雅音心里一颤,止住了挣扎。
裴颂声将她抱紧了些,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颈脖处,激起一阵细密的痒。
他轻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我们之间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我也知道你还看不清自己的心意,也看不清前路。但只要我们一日是夫妻,就一日不能离弃彼此。”
程雅音在他怀里小声说道:“很快就不是了。”等他变回原来的自己,他们就离和离不远了。
这话在变成陆行远的裴颂声听来,是另一种意思。他不满地捏捏她的下巴,说道:“约定的一年之期还没到,到时候是什么样,现在又怎能说清楚?只要你现在还是我的妻子,就必须和我在一起。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情,但你要想明白自己的心意,只能在我身边想,就算你犹豫,纠结,也只能在我身边犹豫。
“我不会催促你,别的都好说,只一样——不许推开我。”
程雅音的心有所触动,一边觉得他用裴颂声的脸说出这些话很肉麻,一边又因为他说的“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情”而心安不少。
她转头仔细凝视裴颂声的表情。他的眼里有认真,柔情和不加掩饰的喜爱,全部属于他身体里另一个灵魂,但她还是在他眼里捕捉到了一丝属于裴颂声的沉稳与可靠,像风浪中不动的礁石,沉默地伫立在变幻的灵魂中。
一个人再怎么变,本质的东西是不会变的。他的身体里还留有裴颂声的心魄,而裴颂声的话是可以信赖的,裴颂声的承诺是一定会信守的。
程雅音惶然的心跳渐渐平息,不知为何一股委屈漫上心头,她撇撇嘴说:“你刚刚一副要吃了我的样子。”
裴颂声在她头顶闷笑:“逗你玩的,你惊慌失措的样子太惹人怜爱了。”
程雅音不满地瞪他一眼,正要从他怀里起身,裴颂声却解开了她的衣结。
程雅音又惊慌起来:“你不是说不会强迫我吗?”
“只是想抱着你睡觉,夫人想到哪里去了。”
程雅音在他手里就跟待宰的羔羊一样,毫无招架之力。裴颂声脱完了她的外裳鞋袜,又飞快地脱去自己的,两个人只穿着中衣躺倒在床上,大被一盖,裴颂声抱着满怀馨软,满足地说道:“睡吧。”
程雅音哪曾与裴颂声这么亲密过,挣扎几番未果,反而把他的中衣弄散了开来。
裴颂声也不系好,任由一片白花花的胸膛敞在她眼前,闭着眼睛淡淡说道:“夫人再乱动,我就要以为你别有所图了。”
程雅音果然不敢再动了,裴颂声无声地勾起嘴角,把她搂的更紧了些。
除了年幼时在母亲身旁,程雅音从未被人这么抱着睡过,本以为今晚一定是个不眠之夜,谁知枕着裴颂声的胳膊,入目便是他袒露的胸口,她的心思就渐渐飞了起来。
裴颂声还……挺有料的嘛,而且他身上怎么还香香的。
程雅音悄悄凑近吸了几口,闻着闻着就感觉自己好像醉了一般,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稳,第二天醒来时,程雅音只觉神清气爽,但十分怀疑自己。
她怎么会在裴颂声怀里睡着,还睡得这么沉?
同样睡足了的裴颂声笑眯眯过来邀功:“我就说夫人在我怀里会睡得更香吧。”
程雅音推开了他抱着自己的手,给自己毫无防备之心的行为下了定论——是她这段时间太累了,就算让她去睡猪圈,她也会睡得香甜无比。
不过托这一觉的福,程雅音养足了精神,立即抖擞地着手于抓到府中内鬼以后的安排。
首先是彻查府内人员。何三已被移交大理寺法办,难保凶手不会再寻隙盯上府中其他人。程雅音命简烛对全府下人的家世品行进行清查,不仅自身,即便家中人有赌博滋事等恶行的,一旦发现,立即打发出去,务叫奸人再无空子可钻。
饶是如此,裴府也不能再算作是铁板一块,不敢保证能护杜兰心万全。所以程雅音要筹谋的第二件事,就是如何掩人耳目地将她转移到一个凶手想不到的地方。
高门大户里人员复杂,程府比之裴府未必就更安全,难保不会有另一个何三,而书院更是人多眼杂难以防范,偌大一个盛京城,程雅音一时还真想不到可去的地方。
思来想去之下,程雅音决定求助院长。
若要请院长帮忙,自然不能再处处隐瞒,但案情尚不明朗,内中详情不能与她细说,程雅音只说当初诱拐杜兰心的不是普通的好色之徒,怕是还存着害人性命的祸心。凶徒已知道杜兰心藏身裴府,所以眼下必须尽快另寻地方安置她。
院长一向怜爱杜兰心,自是心焦不已,想起自己的表侄和侄媳妇住在京郊的乡下,夫妇俩都是心善的人,一定愿意照顾杜兰心一段时间。
敲定了去处,剩下的便是安排如何送人出城了。
于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城北的寿器坊来了一位面容清丽,神情却哀婉的年轻姑娘,说要置办棺木。
有眼尖的人认出,那正是裴中丞夫人身边的贴身侍女。
裴夫人的心腹侍女亲自置棺,丧者必定非同一般,但看裴府上下一片平静如常,却又不像是有丧事的样子。
有好事者多方打听,这才知道实情——原来是上个月裴夫人的远房表妹上门探亲,那表妹在家中时不知曾受过什么惊吓,人本就恍恍惚惚的,来京的途中又遭遇意外,不幸被困火场,浓烟入肺以至气淤肺灼,偏偏又身子虚弱风邪入体,两相冲撞之下,人一到裴府就一病不起。
裴夫人请了不少大夫上门,然而表妹还是香消玉殒。听说临去前人已糊涂了,一个劲地喊爹娘。
没有照顾好表妹,裴夫人自然是内疚至极,听说在府中日日垂泪,寝食难安,说什么也要全了表妹落叶归根的遗愿。
于是次日一辆灵车出了城门,往裴夫人的故乡淮安而去。
出城那日,有不少人都看见了那辆挂着白幡的灵车。因天气渐热,尸身存放不得,须得尽快入土,因此也顾不得什么哀仪庄肃,一路快马加鞭出了南城门。
众人惋惜这位姑娘芳华早逝,连死后也要受奔波之苦。却没有人想得到,灵车里的棺材空空如也,本应该躺在里面的那位姑娘早已悄悄被送去了盛京另一头的乡下。
程雅音早已打点妥当,路途中若是有人跟踪或打听,随行送灵的人会即刻将之擒拿报官。这辆灵车会日夜兼程地赶到淮安,倘若有人想要追踪下落,淮安距盛京千里之遥,让他追去吧。
送走了杜兰心,程雅音还有另一桩大事要忙碌。
她要亲自会会刘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