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恩礼

    他实是学不会同僚们哄女孩子的巧语,可眼下说出口的话,也实是索然无味。

    他若是个姑娘,也必定不会瞧上自己这般寡淡无趣之人。

    一时之间,傅长安半蹲在地,耷垂着眉眼,脸上长满了懊丧。谢云清瞧着,这模样········与自己大便不结时甚之相像。

    暗自摇摇头,为逝去的高冷挚友默哀三遍。

    “她现在这副模样,跟我死去的表姐有些相似。”苏云微突然想起往事,那些悲伤悔恨的情绪早已离去,只是再次提起,心中总会下意识的憋闷。可眼下,傅长安冷不丁的询问,那股子哀伤的空洞感,又一次毫无征兆的席卷着全身。

    鼻子微微泛酸,眸中的泪光闪现,几颗泪珠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掉落在地,泪眼盈盈的模样径直撞入了傅长安眼底,他喉咙上下滚动了几下,心中早已经慌乱成了一团。

    他早在军营中见惯了生死,此刻却不知如何应对女子隐忍的泪水。

    他缓缓抬起手,却在空中沉默了顷刻转而放下,女子的声誉最为重要,他不该这般孟浪。

    他眼眸低垂,视线聚集于洇湿的地面,喉结不自觉的又上下滚动,似乎是要将她的那份苦涩一同吞咽入肚,放下的手随即抬起,伸入怀中,掏出银白色的一方锦帕,递于眼角泛红的苏云微。

    男子的锦帕窜到眼前,苏云微轻抬眼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挂满担忧的俊俏脸庞。他·····是在担心自己吗?

    抬起手接过那一方银白色的锦帕,苏云微吸吸鼻子,:“······谢谢你。帕子我洗了以后就还给你。”话落,紧接着便将帕子捂住鼻子,捏着鼻子擤了擤充盈的鼻涕。

    傅长安:“·······”

    帕子·····送给她算了。

    情绪隐去,眼见抱着男童的女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呆滞,苏云微欲试图与女子搭话。可门口却忽然传来了慌张的脚步声和男子的惊呼声。

    苏云微他们闻言,纷纷转头瞧向声音的来源之处。

    只见一锦衣华服男子神色匆匆,大迈着焦急的步伐冲入店内。嘴边一直呐喊着:“静兰?静兰?”

    熟悉的声音传来,被女子抱住的男童喜出望外,他有些欢快,雀跃喊道:“父亲!父亲!我在这呢父亲。”

    华服男子闻声转头,可撞入目中的却是衣襟污秽不堪的儿子与失神呆滞的妻子。

    他立在原地踌躇不前,面对这来往的人群,他手指微颤,不禁后退了一步。

    “父亲?”男童疑惑不解,那眼神茫然无措,生生刺进了华府男子的内心,他咬牙痛恨,魔怔的不止是他的静兰,恐怕····还有他自己。

    他怎么能够嫌弃为他生儿育女的发妻呢?

    嘴角一扯,露出一抹苦笑,他急忙跨步上前来到苏云微他们一旁,不安的上下打量着男童和女子。随即半蹲下地。

    “鸿儿,你这是怎么了?”

    鸿儿听着父亲的问话,有些自责的略低垂着头,语气萎靡道:“是鸿儿不好,鸿儿吃东西太快了,被核桃噎住了。”他微抬了抬眸,随即又抬起手指向苏云微言:“是这个姐姐救了我。”

    华服男子顺着手指的视线望去,四目相对。可余光中那紧挨着女子的男子却神色幽冷,不过·····他这模样倒是与一位故人有些相似。只是一时之间脑中无任何头绪,不过都城无甚多大,此事以后便知。

    “多谢小姐仗义相助,在下不知如何报答。若小姐有何······”

    话音未落,苏云微便开口打断了他的言辞。

    “给我银子就好。”

    “什···什么?”华服男子疑心听错,诧异之间便在问一遍。

    “你说的那些都是虚的,只有到手的钱财才是实质性的东西。”苏云微面不改色的说道,她现在最缺的就是钱,她很清楚,自己不可能一直住在傅长安家里,她迟早要在这个世界买上一个只属于自己房子,然后在开一个小店,澹泊度日。

    华服男子笑了笑,有些不屑,抬手将腰中的钱袋子取下,在手中掂了掂,抬眸看了一眼苏云微,随即将手中的钱袋子递了过去。

    这是她来这个世界拿到的第一笔钱,苏云微拿着沉甸甸的袋子无声的笑开了花。仿佛那会突如其来的情绪只是一场傅长安做的梦,一场怀揣别样心思的梦。

    苏云微将手中的袋子打开,眼眸微颤,一闪一闪的闪烁着明媚的光彩。

    真是个小财迷,傅长安见及此暗自庆幸,幸而他家中殷实,钱财这些都不是问题,她若是想要,他可以全部交待于她······

    等等·····

    啧·····傅长安有些郁闷,怎的总是想起这些有的没得。

    华服男子渐渐将他口中的静兰安抚稳定,只见她情绪愈加平稳,手中一松,跟着华服男子慢然起身,鸿儿得以重见清爽空气,他身形微松,躬着小身体坐在地上呼气。似在平复疲倦。

    华服男子紧紧的搂住静兰的细腰,眼帘低垂道:“鸿儿,我们走吧。祖母还在等着你。”

    鸿儿闻言,眸中立马闪现渴望,小身体猛然起立,转身朝苏云微学着那个郎中的模样,恭敬拱手道:“今日多谢姐姐的救命之恩,来日若有用的着鸿儿的地方,鸿儿必定倾尽所有,报答姐姐的恩情。”旋即他眼神专注,小手下意识的整理衣冠。

    他挺直腰背,顷刻双腿屈膝下跪,欲拜叩三首。

    苏云微见状,急忙想上前将其扶起,却被身旁的傅长安一把握住手臂,他神色沉静,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去扶。虽然有些困惑,但苏云微还是立在原地等待着鸿儿的叩首结束。

    最后一拜,鸿儿的小脸蛋愈加严肃,只见他言:

    “恩公在上,天地为证,山川为誓,再生之恩,永志不忘,若有背弃,天地共愤。”

    话音刚落,华服男子便垂眸沉声道:“好了,我们走吧。”

    鸿儿挺直小腰背直直起立,对着苏云微的方向再躬身拜了拜,便转身跟在他父亲的身后径直离去了。

    见他们的背影愈来愈远,苏云微一把扯开握住手臂的手,仰起小脸疑惑问道:“你刚刚为什么不要我阻止他。”

    “他才多大?做这些虚礼有什么用?”

    傅长安目光随着三人的消失转而落向苏云微,他闷声道:“你救了他的命,理应享此大礼。”原本模糊不清的记忆渐渐变的清晰明了,尤记的十三岁那年,他独自离家,奔赴西北前线,拜祖父手下的一名旧部为师,也是在那一年,师父单枪匹马救下了生命重危的自己,那时,他也是如此般庄重,双膝下跪,给赐予他第二条生命的师父,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

    这是一份真正无法用任何方式偿还的恩情!

    “这是叩恩礼,是我们古老血脉传承的礼节!它并不是虚假之礼,是受恩者对你献上绝对的忠诚,和交付出他生命的使用权。”

    “你若那时扶他起来,他会认为你是在拒绝他的誓言,会认为你根本瞧不上他。”

    傅长安专注的目光直直钻进了苏云微困惑惊诧的疑眸中,小小的脑袋有些信息量过载,她呆在原地,不知做何言语,良久,她才吞吐出声:“可……可她还只是个孩子啊!”

    …………话一出口,苏云微便觉有些好笑,难不成是自己年龄越来越大?居然也会说出这种“他只是个孩子!”这种不愿意承担后果,只想逃避问题的拙劣借口?

    “自他坠入这尘寰那一刻起,他便需对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责。咿呀学语,蹒跚学步,无不是在获取存世之能。若凡事只需以“还是个孩子”来开脱,那杀人放火、劫掠盗窃岂不皆可恕之?如此枉称为人,倒不如一剑刺死一了百了!”

    那段清晰明了的记忆又似潮水般涌进脑中,搅的他不得安宁。他曾经也是一个孩子,自幼在军营中,生死早已见惯,最知道纵容恶行的代价。孩子又如何?一个叩恩礼又如何?再生之恩,便是为奴为婢,做牛做马也不足为过。

    苏云微怔怔的看着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剑刺死?这位古代人是不是太专制了?

    “还是个孩子这句话当然不是免死金牌,但它是一个事实啊,如果你要说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那么当然可以让他付出代价,若只是一次犯错,不给他一个真正知道对错的机会,便一剑要了他的性命,你····不觉的你太残忍了吗?”

    “以杀止错,是无效的做法。”是人都会犯错,除了致命性的原则问题,其它的只要能改正,为何不给一个机会呢?苏云微不欲再看傅长安的脸,一张帅气的脸实在很影响她的稳定发挥。

    “你兄长和苏大夫这是怎么了?”况野紧挨着傅明月,面对眼前突然微妙的气氛有些莫名。

    他们两不是在聊叩恩礼的吗?怎么扯的似乎有点远了。况野摇摇头,转而视线看向傅明月,她却径直朝他兄长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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