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脱下鞋袜,内里早已鲜血淋漓,水泡磨了又破,破了又磨,从脚指头尖到后跟,没一处能碰的。
丝萝撒上止血的药粉,呼呼吹了几口气,仿佛这样就能减少些疼痛。
小时候沈裕就是这样对着她的伤口吹气的,好像那时就不疼了。
间隔的时间太久了,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丝萝也记不大清了,勉强就当是这样吧,因为这会儿确实好像不疼了,已经麻木了。
“师妹,你的脚怎么这么严重了?”修源一声惊呼,忙于规划路线的沈棣也停了动作,扭头来看。
丝萝布条缠到一半,听到祁修源的声音,知道要坏事,剩下的也不缠了,赶紧就要把鞋袜套上,沈棣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做什么?”
沈棣的声音隐含怒气:“谁要你逞强了?你的脚不要了?”
说罢半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拆开布条,脚底满是溃烂的伤口,有些还在往外渗着脓水,因为丝萝着急掩盖,撒上的药粉没等风干便很快被脓水淹没,这样急促的治疗根本没什么效用。
沈棣从自己背包中取出银针,细细将一个个水泡挑破,拨去陈旧腐皮,有些粘连在新长的皮肉上,碰到的时候丝萝“嘶”地轻哼出声,脚趾脚掌蜷缩紧窝到一处,甚是可怜。
沈棣却像根本听不到似的,紧绷着一张脸,专注手下动作。
两只脚的伤口都重新处理过,沈棣冷着脸对丝萝道:“先别穿鞋袜了,搁在此处晾一晾。”
你当晒咸鱼呢?
丝萝暗自腹诽,此刻却不敢真的讲出口跟他开玩笑,只小声应了一声好。
沈棣转身对等在一旁的季韵兮和祁修源道:“丝萝的脚不能再走了,我们暂休息半日吧。”
“半日?不可以。”
季韵兮腾的一下,从坐着的石块上站起身:“我反对,这样会严重耽误我们的行程。”
“没关系啦兮姐姐,我们前几日的速度很快啊,即使休息半日也能提前回到目标点的,师妹的脚都这样了,我们……”
季韵兮一个警告的眼神递过去,祁修源立马闭上嘴巴。
季韵兮严厉道:“我为什么要为了别人平日的疏懒买单,延误这半日,我们的考评分起码掉一档,谁的脚上没有伤,我们是出来历练的,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丝萝知道季韵兮是在指责自己平日疏于锻炼,这确实是她的过失,可体能也不是短时间能弥补提高的东西,这也是她此次考测吃到的教训,只能回去以后再勤加练习。
扯了扯沈棣衣袖,丝萝道:“我没事,一会儿缠一缠还能走,勒紧点就行了,不影响。”
“胡闹,饮鸩止渴的道理你不懂吗?你的脚是真不想要了?”
沈棣转而对季韵兮道:“既然你知道自己是出来历练的,就该明白学官要求组队完成任务的用意。”
以组队为形式,正是为了培养锻炼他们的默契,磨砺他们的个性,加强配合,令他们学会借助他人的力量,并且适时给予他人帮助。
“所有的目标,实行起来都不会只有按部就班地前进,中途会有很多突发情况,遇到这些情况就选择忽视,只唯一盯着最后的结果,这就是你在戎机学到的东西吗?”
沈棣的指责不可谓不严厉。
“哼,你说这些不过都是借口,偏私维护她罢了,我在戎机学到的是自立自强,克服一切困难,正因为你无条件的包容,才惯的她没法独立,拖人后腿。”
季韵兮向来是不容得自己落入下风的,即便对方是沈棣,她也一样在对方发起进攻前,就展开全身的尖刺防御。
“你才是嫉妒,嫉妒我有人关心疼爱。”
丝萝哪怕势弱,也不能容忍季韵兮因为她指责沈棣,然而,她这句话仿佛戳到了季韵兮的痛处,令她恼羞成怒。
“我会嫉妒你?笑话,你全身上下有什么是我没有的?”
“兮姐姐,算了……”祁修源忍不住劝阻。
“你闭嘴,你有什么资格说话,不过是我路上捡的一条没人要的狗,真以为自己就是我阿弟了?”
一声呵斥如长鞭扫地,祁修源听罢,惨白着一张脸,拉着季韵兮袖子的手缓缓垂了下去。
季韵兮说完就后悔了,可她紧抿着嘴巴看向别处,绝不低头。
各自敏感的自尊心,在争执下相互刺痛,四人均面色难看。
季韵兮讽刺道:“‘技’组的人就在学院待着好了,为什么非要一起参与到前方的任务?她们的贡献不都体现在准备工作中吗?带着一起行动根本就是累赘。”
辨定方位的指路仪和他们防身的武器都是丝萝做的,她所做的贡献不容忽视,可她体能太弱,拖累整个队伍也是事实。
沈棣道:“季韵兮,你指责我,我可以理解,但是我包容她,不只是因为她是我妹妹,若是碰到弱者就丢弃,难道最后只剩强者独活吗?到有一日,你又会不会是更强者眼中的拖累?今日你视她为累赘,认为此刻你不需要技师,可是没有她手中技艺的支撑,你拿什么去战斗?单打独斗吗,刚愎自用的人是走不到最后的。”
沈棣的话中透露着的,不无对季韵兮态度的失望。
“你说她平日疏于训练,对,这方面她是有欠缺,那是因为她把时间都用在了她的专业技能上,如果不是她一头钻在冶炼技术上,你就不会有合手的武器,谈何攻击突进?我问你,你会制造武器吗?你的时间用在了强化体能上,她的时间用在了冶炼制器上,不是很公平吗?你以己之强比之弱势,何理之有?是否又当真问心无愧?”
“季韵兮,你为御者,丝毫无同理心可言,做事不近人情,急功近利,实不堪‘御’者大任。”
最后这句话严重至极,几乎已是沈棣对季韵兮戎机三年的全盘否定。
季韵兮眼眶发红,却始终强忍没有掉一滴泪下来。
“沈棣,你还没有资格评判我,弱肉强食、胜者为王,何为‘御’者,你且赢了再看。”
季韵兮说罢,转身便走,祁修源下意识就要跟上去,迈开两步又回头看沈棣。
沈棣无奈道:“你跟上去吧,原本也是计划两人一组分别行动的,你顺她去的方向找四点位,我跟丝萝找到五点位后再跟你们汇合,这样可以节约不少时间。”
祁修源点了点头,对丝萝道:“师妹,你好好养伤,兮姐姐就是嘴坏了点,人不坏,你别放在心上。”
丝萝点了点头,冲修源摆摆手,他咧嘴一笑,快跑两步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