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萝一下愣住了,尴尬、丢脸等等情绪瞬间一涌而起。
刚刚实在是忘形了,以为俩人还是从前无话不说、任意调侃的好兄妹吗,他对婚书的反应如此大,可见他是极不乐意的。
缓缓垂下眼眸不去看他,丝萝不紧不慢道:“不乐意。”
沈棣听她作答,也是一愣。
他本意只是见不得她笑话自己,所以恼羞成怒反问一句,其实并不真的需要她的回答,可听她如此果决地否认,又令他心中很是不快,心情立马变得更差了。
为什么不痛快?
她不喜欢自己,所以拒绝婚书,本就该如此啊……
许儒山没想到,自己提了件开心的事,反倒让气氛瞬间冷凝,连忙打圆场:“都不乐意就不乐意吧,那也就是你们阿父年少时候图个乐呵,如今他们不在了,左右还不是你们俩自己定,今天这种好日子就别当着我面闹别扭了。”
沈棣闷不吭声,端起酒杯便自罚一杯,丝萝本是悄然抿下一大口,却被烈酒激得直咳嗽。
许儒山笑道:“阿萝,以后要多来,我老了,没多少日子了。”
丝萝就着刚刚咳嗽出的泪花哽咽:“太傅别乱说,您长命百岁着呢。”
许儒山笑着摇摇头,忽道:“棣儿说你不愿再回沈家了,为何?”
丝萝夹菜的手顿了顿,小声道:“我想四处走走,再多看看外面的……”
许儒山没等她说完,淡声道:“阿萝,回来吧,回来帮我,帮棣儿,大瑞需要你,戎机也需要你。”
轻描淡写、平常至极的一句话,丝萝尚无从反应,沈棣反倒猛地看向许儒山,眉头紧拧,满眼的隐忍与不赞同。
他突然意识到,许儒山要做什么了?他今日为什么非要自己把丝萝带过来。
许儒山要劝丝萝回来,但自己从来只想她回沈家,却并不想她再入戎机。
如今的戎机今非昔比,他不想她冒险,跟着自己担惊受怕。
许儒山根本无视沈棣的不满,从没有过的语重心长:“阿萝,你为大瑞能做的远比现在更多,为什么要放弃自己擅长的东西背井离乡?你阿父的仇不报了吗?岐阳十二州就放任它流落在外吗?他日铁蹄踏过,山河破碎,何处还有锦绣天地?你又能去哪里看锦绣山河?”
丝萝怔怔,她无法反驳许儒山说的话,但她也无法做出违心的承诺:“太傅,戎机需要我做什么我一定赴汤蹈火,绝不推辞,只是……”
沈棣“啪”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只是什么?只是沈家你不会再回了,沈家到底怎么你了,令你避如蛇蝎?”
“棣儿!”许儒山一声高喝,词严色厉。
“不想回来就别回来了,谁也不欢迎你。”沈棣早已思绪烦乱,亦知自己失态,赌气将杯中酒饮净,告一声抱歉,抓起身旁的剑便负气离去了。
被丢下的丝萝露出一抹苦涩,急急忙忙拜别许儒山,追着沈棣跑了出去。
……
三日后,方杞山山道上疾驰着一辆寻常马车。
山路狭窄,丝萝的身体随着马车颠簸摇晃,对面的沈棣却闭目养神、端坐如松。
丝萝偷偷觑他一眼,见他没有要跟自己搭话的打算,知他还在生气,便也闭口不言,沉默着紧紧抓住车壁,忍住那股想要呕吐的眩晕感。
“修源,速度慢点不着急,上山路险,驾稳一点。”
沈棣仍旧闭着眼,叮咛祁修源的话却令丝萝禁不住怀疑,他早已将她的狼狈尽收眼底。
马车速度慢下来,果然平稳了不少,丝萝轻舒一口气,紧绷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
今日辰时,叶淮琤早早便为了钱庄镖局的事出了门,沈棣突然架着马车出现在宁江王府门前,说要带她和祁修源去青云寺上香,他约定,到了那里会告诉她一切,丝萝答应了。
马车朝方杞山顶的青云寺驶去,行至半山腰,丝萝已然被颠得有些昏昏欲睡,耳边却忽然传来沈棣的声音:“你不是想知道我那日在做什么?”
丝萝立马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上次两人于镇国公府不欢而散,丝萝终是没能将他哄好,亦没能从他嘴中套出任何消息,她仍旧不知他是否在做什么危险的事。
丝萝见沈棣没有接着往下说,似是在等她主动询问,便接道:“我是怕你有危险,要是不方便告诉我,不说也没关系。”
“哪里没有危险,还有比打仗更危险的事吗,我在涪陵那几年也没见你怕过。”沈棣声音冷漠,带着嘲讽。
丝萝动了动嘴唇,想说我有怕过,但又实是说不出口。
有什么意义呢,说了又能怎么样呢,假模假意地关心一下,难道还非要他惦记自己的好吗?
沈棣却并不放过她,继续追问道:“我若是去打仗,你便是做军师做后勤也要跟着我的话,是不是你自己说的?”
丝萝沉默着点了点头,却是内心苦涩,无言以对。
沈棣想想仍觉不忿,恨恨道:“你对不起什么?你以为我喜欢总这么跟你翻旧账吗?那个叶世子当真就有那么好?”
丝萝不语,只一味忍受他的责难,心情复杂。
其实这些都不算什么,起码现在他们还能坐在一起,他还能骂她,唯独,她不想承受沈棣看待她如仇人的眼神,她承不起他的恩,也想自私地逃避一份恶果。
沈棣见她沉默不语,一副忍受到底的模样,知今日激将仍是没能奏效,心中气恼,他只想要她回家,就那么难吗?如今他无计可施,难道真的只能如许儒山所说,以戎机诱她改变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