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萝点了点头,复又问道:“那公子苏是何人?”
沈棣面色犹疑,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他是岐州斥候组织“鸬戈”的掌舵人,一直以来隐在暗处,与我们戎机对抗的人就是他,因戎机尚未查到他在岐州的其他身份信息,只知来往斥候皆称他‘公子苏’,我们便跟着如此称呼他。”
就在昨日,斥候传回了关于公子苏的重要情报,沈棣得以清楚,一直以来与之对抗的是何角色。
“除了代称一无所知?”丝萝不免有些吃惊。
没人比她更清楚青云寺内,情报机关网的细密庞杂,连戎机都查不到的‘公子苏’,他的应对能力何其强大,岐州于情报一系竟有如此人才?
“是,派去探查公子苏底细的几路斥候都被连根挖起,差点伤及根本,岐州将他藏得滴水不漏。”沈棣思及此面色不善,语气比之刚才更沉重了几分:“戎机之于岐州的好几次行动,皆是被他识破阻拦,此人先前从未露过面,今日竟亲自出现在方杞山,万不可小觑。”
丝萝惊讶:“从未露过面?那你如何便知他是公子苏?”
沈棣回道:“扳指,斥候曾经拼死递回一幅扳指图样,正是今日那男子拇指处所带扳指的模样,公子苏的身份,统以白玉扳指为证。”
于悬崖峭壁间见到公子苏与丝萝的第一眼,沈棣便看到了那锦衣男子,抓握着短刃刀柄的手上,一枚显眼的白玉扳指,凸雕饕餮,凶恶狰狞,激得他戒心暴涨,几乎是一瞬间便肯定了对方身份。
丝萝听沈棣这么一说,倒是想起来,锦衣男子坐在对面时,确实经常摩挲拇指处的一枚白玉扳指,油润细腻的质地光泽,精光内蕴,一看便是稀缺的极品羊脂白玉,因其上兽纹造型独特怪异,不免引起丝萝注意,惹得她危急时仍偷瞄了好几眼。
沈棣见丝萝兀自出神,似是想起了确有那枚扳指,而后又面露不赞同,问道:“你是不是觉我草率,认为扳指谁都能戴,缘何肯定那一定是公子苏?”
丝萝点头道:“你都说了,他从未露面,所以何以这次,如此轻易出现在你面前?”
“是有可能弄错,他极有可能不是公子苏本人。”沈棣点头承认,未等丝萝露出诧异的表情,他接着道:“但是鸬戈内斥候听令只认白玉扳指,谁戴着这个扳指谁就是公子苏,所有鸬戈过往斥候皆是这样的认知,因为没有人真正跟公子苏打过交道,他们接受命令认的就是白玉扳指。”
恐怕连他们自己人,也鲜少有见过公子苏真面目的,那不过是一个名号,一个靶子,一具竖起来凝聚人心的空壳。
丝萝恍然,又觉不太合理,一枚扳指而已,岂不是人人都可冒充,那不乱套了?
况且那人连脸都不挡,怎么看也不像鲜少露于人前的模样,他真如此神秘?
若是真的公子苏,怎么着也要像别的黑衣人一样蒙个面吧,他就不怕自己下次再见认出他来?当场指认他?
自己第一次出任务就见到了岐州藏了那么久的人?不会真的是个冒牌货吧。
怎么想怎么不合理。
沈棣像是知道她的疑虑,面带沉思,缓缓分析道:“不过今日事出有因,情况紧急,他确有可能亲自到场,我不知你可曾有机会细细观察过他?只一眼,我的直觉便告诉我,他就是公子苏,旁人冒充不了。”
早在使馆试探徐幕期那时,沈棣便推断公子苏亲自到了南岭,今日更是佐证了那日猜测而已。
先前情形氛围紧张焦虑,丝萝哪有时机细观,如今听沈棣这么一提,丝萝垂首凝思了一番,几次匆匆一瞥,好像,他那一身唯我独尊不容置疑的气势,确实是上位者才有的冷静沉稳,若非习惯了发号施令,一般人佯装不了。
只是,他为什么要一路护她?
如今冷静下来细细思量,这人从出现到坠崖,统共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护着自己等到沈棣救援,其间他无旁的举动,甚至连密钥,他都替她一起拿下。
左右思量,丝萝始终想不到他有别处受益,但作为鸬戈的掌权人,无利不起早,对方不会这么好心,单单只为救下机速房的制造者,为青云寺的顺利运转铺路,他必有所求……
是什么呢?丝萝疑心四起,却百思不得其解。
“你若是为了师……”脑中灵光一闪,丝萝突然想起,那个要杀自己的黑衣人,口中没说完的话。
为了师?师什么……师父?
错开的奇经八脉,似乎一瞬间全部重新归位。
为什么要杀自己的黑衣人在看到自己样貌后停了手,为什么公子苏不惜暗杀莫何,也要守住她‘技’的秘密,为什么她从未去过岐州,从岐州而来的鸬戈成员,却一个个都对她毫不陌生……
难道阿父真的还在岐州好好地活着……
幽深狭窄的密道内,丝萝眼前一片漆黑.
沈棣紧紧拉着她的手,两人跨过石阶,摸索着走过阴风阵阵的溶洞长廊。
沈棣显然十分熟悉这条暗道,时不时的提醒丝萝抬脚或是拐弯。
人工开凿出的石洞里,满是不规则的凹陷凸起,沈棣带着她完美避开其中关窍,谨防触发内里暗藏的凶险机关。
丝萝安静而又乖巧地跟随沈棣的脚步,分寸不落,心中却不时失神想着旁的心思。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常常令人不安,但掌心相贴的部位温热潮湿,传递着前方高大挺拔男子带来的深厚安全感,丝萝紧紧握着,便觉无所畏惧,即便身处如此陌生,而又空旷无边的暗色中,亦内心安定,没有丝毫彷徨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