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媳妇啊。”贺父确实是个风流的,见到自己娇媚的儿媳妇来了,比见到儿子还要高兴,硬是撑着虚弱的身子半伏起来:“本是不太好的,但见着媳妇你,这病就觉得好了大半,若有媳妇日日在身侧与我说话,我就死而无憾了。”
贺文卿和贺夫人沉下了脸,贺夫人瞪了贺父一眼:“我看你真是病糊涂了,胡说些什么东西!”
贺父却直接不搭理贺夫人的话,喘了口气,朝魏姻招招手:“媳妇儿啊,你来扶我起身坐一会儿吧……我都半个月没有起过身了。”
魏姻看了眼贺夫人,贺夫人没说什么,魏姻于是过去扶贺父起身,贺父这阵子一直只喝点参汤流食续着命,很瘦,便是魏姻也能将他扶起来。
魏姻跟着又从九姨娘的手里接过参汤碗。
贺父摆了摆手,示意不想再喝。
魏姻只好放下,贺父拉着她的手,望望身侧直直站的儿子贺文卿,跟着沉沉叹起气来。
魏姻被他弄得糊涂,“父亲为何叹气,可是身上哪里难受?”
“非也。”贺父摇摇头:“只是想到我这一闭眼,日后就看不到我这么美的儿媳妇了,甚是可惜。”
“父亲!”
贺文卿在一旁实在听不下去,忍耐到了极点,将魏魏姻拉到了身后,对贺父冷声道:“儿子看您是越来越糊涂、不成体统了,您早些歇息吧,我跟姻儿去给祖父请安。”
贺父仿佛看不到贺文卿眼里的厌恶,他仍旧灼灼盯着魏姻道:“去看那老头子做什么,过来,再陪父亲说说话。”
魏姻的手被贺文卿用力拽着,她笑笑:“父亲早些歇息吧,我明日再来给您请安。”
贺父顿了顿,才点头:“你车马奔波回来,也累了,那回去好好歇着吧。”
于是只留下了九姨娘在贺父身边伺候,其他人都先回去了。
贺夫人带着儿子儿媳妇从房里出来,转头对贺文卿宽慰道:“文卿,你父亲向来就是这样说话不着调的性子,但他还是有分寸的,你不要在意。”
贺文卿颔首:“儿子知晓。”
贺夫人这才打量起魏姻来:“今年这肚子还是没一点动静?”
魏姻听贺夫人又开始问起这事了,赶紧偷偷戳了戳贺文卿的腰,贺文卿明白过来:“母亲,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去看祖父吧。”
“你祖父让人传了话,他年纪大熬不住,这会儿已经睡下了,让你明早再去请安。”
贺文卿见状,只得道:“既然如此,母亲近日照顾父亲也累了,我送母亲回去吧。”
贺夫人见儿子如此护着媳妇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也不知道魏姻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以前他儿子怎会如此?果真是一副狐媚样,哪里比得上宣华呢?想到这,贺夫人挥挥手,让魏姻回去,她要跟贺文卿说些母子之间的私话。
魏姻自然不想对着贺夫人,马上走了。
院子里下人们都不在,只剩下了母子俩人,贺夫人语重心长地开口道:“文卿,你祖父老了,你父亲如今又这样……没两天了,你是我贺家长孙,要为咱们贺家的子嗣着想才是。”
贺文卿有贺父这个前车之鉴,对于女人并无什么好感,“儿子知道,只是实在厌恶后宅争风吃醋,毁坏前程,等到四十无子,儿子再纳妾也不迟……”
“四十?!”贺夫人捂着心口:“文卿你糊涂啊,等你四十了,就算魏姻她能生,你也不一定啊!”
贺文卿:“……母亲这是什么话。”
贺夫人反应过来,忙呸了一声:“母亲乱说的,我儿子身强体壮,自然是四十也能生的,可你祖父他这把年纪等不了了,你得为他老人家想想才是。”
贺文卿只得含糊其辞应承着,要送她回房歇息,今夜由他在这里守着贺父。
贺夫人摆摆手:“今夜你父亲精神好,应不会有事,你车马累了几天,今夜就先回去歇着吧,明日白天再带着你媳妇一起过来守着。”
贺文卿见贺夫人一再坚持,便只好行礼退下。
贺夫人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有丫鬟端来加了肉糜的菜粥让贺夫人吃,贺夫人摇摇头,挥手让丫鬟拿下去,自己站在原地思忖了片刻,跟着转身,但她却没有回房歇着,而是出了正房,往外甥女陈宣华的住处而去。
她来的时候,陈宣华正在屋里吃药,不时捏着帕子低咳两声。
“宣华这药都吃多久了,怎么却还是一点用都没有,改明儿我让文卿给你在京师另外寻个名医来瞧瞧吧。”
陈宣华抬头见是姨母,忙乖顺起身迎着:“姨母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你。”贺夫人拉着陈宣华在身边坐下,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叹着气道:“宣华啊,你母亲走前将你托付给我照顾,可我却没有顾好你,先头呢,我是一直想要文卿娶你进门的,便没有给你物色夫家,谁知道那老太婆竟不许,让文卿娶了魏姻,弄得你现在婚事都没有着落……”
陈宣华心中悲戚:“姨母养育宣华多年,已经待宣华很好了,是宣华自己命不好。”
“胡说。”贺夫人顿了顿,忽然问道:“宣华啊,我知你从小对文卿有心的是吗?”
“姨母……”
"宣华不用瞒我,姨母我一清二楚。”贺夫人叹道:“你自小陪着文卿长大,从前文卿读书很晚,你怕他饿着,便是再冷再晚的天,你也要亲手做些吃食给他,比我这个做母亲的都还要细致体贴,若不是对他有心,又怎能做到这一步?”
陈宣华不敢再听,“姨母莫要再说了,表哥如今有了表嫂,让她晓得会多心的。”
“你不要怕她。”贺夫人冷哼一声,魏姻是贺老太婆看中的孙媳妇,她自然是一万个不满意:“这次来,我实是有要紧事与你商量。”
陈宣华:“要紧事?”
“是这样的。”贺夫人道:“你姨父病重,老太爷觉得若是能办个喜事冲喜说不定就好了,这不,文卿与魏姻成婚五年都没有半个子嗣,老爷子年纪大等不及了,想着你这孩子在家里一直尽心侍候我们这些长辈,和文卿又是个自小长大的情谊,便让我问问你的意思,想娶你进门,我一想,自然乐意你做我的媳妇,自然,姨母绝不会让宣华你做妾的,我和老太爷都说好了,绝不让你吃亏,进门便是平妻,跟魏姻是一样的……”
陈宣华整个人大吃一惊,差点没有反应过来。
下一刻,她想起待自己和善的表嫂,连忙摇头:“这不行的姨母……不行的,表嫂那边怕是不愿意……”
贺夫人则笑道:“男人纳妾再娶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哪有大户人家的老爷公子没有两个房里人的?此事有我这个做婆母的和老太爷做主,由不得她愿意不愿意。”
“可……”陈宣华还是欲言又止:“表嫂便愿意,文卿表哥与表嫂新婚燕尔,怕是不情愿的……”
“还以为什么呢。”贺夫人笑起来:“给他娶个美貌可心,又自小有情分的房里人,他还能有什么不愿意的?文卿是我骨肉,我还能不知道他?若是功名仕途的事,他这孩子是绝不听我的,但娶房里人,他即使不太高兴我们做他的主,也不会说什么。况且文卿素来孝顺祖父,只要老太爷开了口,他没有忤逆的。”
陈宣华看贺夫人主意已定,显然是早有谋划的,不知该说些什么,离开时,贺夫人又交代了几句让她养好身体的话。
然而贺夫人的这一番话,却将陈宣华弄得仿徨无措起来。
她是孤女,自幼没有父母,亏得有姨母抚育长大,贺家上下都待她极不错。
特别是她的状元郎文卿表哥。
记得父母亲刚去世那会,她跟着姨母来到贺府,颇为不安却又不敢说,文卿表哥自小通透聪明,看她白日里总是独自畏怯地呆在房里闷头做女红,便特意求了姨母,让她陪他一起去书房读书,偶尔心情好还会亲自教她学诗,一日日的相处,让她一颗心总算在贺府安定了下来。
她原以为自己会一辈子伴着文卿表哥,即使只是为他伺候笔墨。
知晓姨母要自己做媳妇,她暗暗喜了好几夜都睡不着。
后面虽然事与愿违,贺老太太做主为贺文卿另娶她人,陈宣华也不敢有一点不满、难过,只是默默将自己的满心情愫压抑到心底。
这几年看着贺文卿与魏姻夫妻和睦,她已经彻底绝望了。
可如今姨母竟突然又说要她……
陈宣华一时心乱如麻,魏姻是个好相处的表嫂,虽说有些奇奇怪怪,平时戴着平安符才敢出门,但对她却很是照顾的,即使知道她只是贺府一个无依无靠的表小姐,甚至知道她当年本是要嫁给文卿表哥为妻的,却也从无嫉妒看轻之意。
可,她真的很喜欢文卿表哥……
陈宣华捂着胸口,颇为痛苦地盯着手边已经喝干净的药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