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想,选右边,因为她刚从另一边掉下来。
半刻钟后,月桐和贺寒栖站在屋顶上,俯瞰这个“小皇宫”。
他们到的地方其规模很大,有点像月桐在历史书上看到的唐代长安城,很规整。
他们目前在西北角,这里应该是关押蛊人的地方。
往西看去是塔楼,所以他们应当处于希泽最东部的森林里。
“圣女有解药,听她的称呼和权限应当在群青会级别很高,或许就在正北边的大殿那里。”月桐兀自分析道,紧接着转头看向贺寒栖说:“对了,江依白和祝长歌呢?”
贺寒栖挑了挑眉,回答道:“月师姐除我之外,什么都关心~”
什么的语调向下,最后三个字又拐上去,嗔怪,月桐的脑子里浮现出这两个字。
死孩子,还真难搞啊!
小不忍则乱大谋,月桐不理会他,径直向北面走去。
“我们在城中遇见了几百个由巫蛊操纵的人以及尸体,虽然实力只能对等筑基期弟子,但胜在数量,我和他们兵分三路解决。我发现他们的目的是把我们往城西逼,所以我想背后主谋的目的是你。”
“月师姐,我知道你不需要我,但我……”
我会担心你?月桐这么想着,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贺寒栖的身影,少年身形挺拔,黑色的衣袍与夜几乎相容,于是更显的洁白如玉的脸庞是如此的清晰,凌厉五官比月色还冷,却在看见她的一瞬间柔和了三分。
“会努力的。”会努力的修炼,直到可以与你并肩。
简单的音节敲击在月桐的耳膜,声音真好听,人也勾起嘴角绽放一个浅淡的微笑。
这一刻,月桐的想法她自己都说不上来,她只是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因为过于陌生,于是化为了一段空白。
她快速将脸转回来,她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就算她还不明白那段空白,只少也应当拒绝。
但最后她什么都没说。
“江依白他们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嗯。”
……
北殿到了。
·
偌大的宫殿里,只有最中心房顶上悬挂的一颗流萤石在充当照明。
大殿的装潢十分金碧辉煌,所以即使在荒郊野岭也没有阴森之感。
一个年轻女孩静静地站在大殿中央。她长得十分貌美,整个人宛若一朵洁白的牡丹花,火红的衣裙增添艳色,盘踞的黑蛇又给她赋予几分冷艳与危险。
“你来了。”
“为什么不下来?你那么厉害,都把西苑的房子砍了。”
屋顶贺寒栖冲月桐挑起一边眉毛,月桐稍显两分尴尬。
翻身越入殿内,月桐决定单刀直入。
“你就是圣女?解药交出来!还有那条叫群青的蛇妖在哪?”
圣女拿出两个瓷瓶丢了过来,月桐伸手接住。
“每瓶107颗,一人一颗正好。”
看着手里的瓷瓶,月桐稍显疑惑。
“你就这么给我了?”
“不然呢?被你打的鼻青脸肿然后再给你吗?”
“话……是这么说,但一般都不这么演。”月桐觉得自己今天遇见的每件事都很顺利,遇见的人都很正常,然而过于正常反而滋养了不正常之感,她心里难受,感觉有口气吊着不上不下的,难道是自己太想大展拳脚吗?
月桐有点不死心接着问:“这不会是毒药吧。”
只见圣女不悦皱眉,好像还啧了一声。
“我要他们死,现在就可以,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
“验验,反正对你这种大宗师来说也不算多难。”
神识覆盖住整个药瓶,没什么问题。
不对。
“什么大宗师,你在胡说什么?”
华清山一个金丹期的弟子可担不起大宗师这样的名头,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圣女缓缓绽放了一个充满亲和力的微笑,自然的说道:“这么厉害也不算大宗师吗?你们修仙界真是严苛。”
“哈哈,说笑了。”
神经兮兮的,月桐觉得自己有些太一惊一乍了。
她将瓶子递给贺寒栖,叫他去放了那些蛊人。
贺寒栖拒绝了。
“这样更高效,快点去,你放心,我盘问完就来。”月桐对着贺寒栖轻声说着,顺便抬手摸了摸贺寒栖的脑袋,以往月桐每次差贺寒栖去干什么的时候都会这样,太顺手了,一时间竟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最终此人依依不舍的走了。
大门合上的瞬间,屋顶瓦片上泛起幽幽绿光。
·
“感情真好,知道内情的明白是师徒,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情人。”
“你看人真是一点都不准,这明明就是——”
说话声戛然而止,夜静的可以听见两道起伏的呼吸声。
“你为什么知道。”月桐敛去还残留在脸上的笑容,平静的说道。
“月桐。这个名字我喜欢,梧桐树多么高大,不像我,”圣女停顿了一瞬,紧接着继续说道:“钟惠,我叫钟惠,恩惠施舍的意思。”
“我没兴趣听你的故事,除了渡劫期的大能和这支白玉簪的主人,你是怎么知道我身份的。”
“月桐小姐今天愿意听那么多人说话,为什么唯独不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呢?”
月桐拔剑,一息之间那把剑便出现在钟惠的脖子上。
钟惠抬手推了推剑刃,剑离她的脖颈远了两毫米,手指冒了两颗细小的血珠。
“放心,你是安全的,你的弟子也是安全的,我没能力伤害你,过去、现在、将来都是。”
钟惠的身上散发出一种感觉,让月桐感到难受。
“在你回答我的问题前,我们没有和平谈判的可能。”
“是一个人告诉我的,一个可以随意将你我二人碾碎的人,不过我也不知道他的身份,我没资格见他。他的目的我不知道,我想这可能与月桐小姐本身相关。”
“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不会耽搁你多少时间,也没有什么目的,我只是……”
钟惠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怅惘,她张了张嘴唇:“我只是什么都失去了。”
“月桐,接下来的话,全部都是实话。”
·
“那个逃掉的王家少爷们的表妹,就是我。张卓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我们之间确实存在复杂的关系。”
“我从小就寄人篱下,对于任何人来说我都是多余的。于是我喜欢王奇,他是家里的老二,从小性格活泼开朗,按理来说这样的孩子会更讨大人的喜欢,可偏偏他哥哥王德是个病秧子,他母亲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他哥哥身上。”
“所以我自认为自己与他同病相连,即使王奇从来觉得他高我一等。”
“付出了更多心力的东西就是更难割舍,常年累月下来姑母只会越来越偏心王德,每次都选择王德,大部分的家产、群青会的权力都是属于王德的。”
“这让王奇的心里很不平衡,可看到他这样失落我就无比兴奋,我为这个世界上还有和我一样的人而开心。”
好真实又阴暗的心理,月桐突然觉得面前人的可信度不断攀升。
“然而一切却都被王德毁了,因为他竟然喜欢我!”
“他爱我,而我爱王奇,这件事情让王奇得到了满足。那种畅快、那种优越他凭什么拥有?”
“但很快我就平衡了,菲儿喜欢我。”
“于是我也获得了那份奇妙的优越感。”
“后来姑母死了,这个时候那个傻子才想起家产这回事,王奇不甘心,但有人比他更不甘心。”
“张卓想杀掉二人,但怎么才能不引火上身呢?”
“我找到了他,我告诉他,我要做群青会的圣女,我可以让他们自相残杀。”
“你为什么要做圣女?做圣女有什么好处吗?”月桐举剑举的有些累,于是将剑收了起来,顺便甩了甩自己有些酸胀的胳膊,活动了两下筋骨。
“因为我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爱情是不可靠的,权力才是你最好的补品?”
“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我只是意识到我要过一种全新的生活,我要把我能想象到的路都走一遍,然后去确证一件事。”
“于是我泣涕涟涟的跑到菲儿面前,告诉她,其实我一直爱的是她,只是看她亲近王奇,所以才嫉妒的想要夺走他,菲儿说她也是如此想的。”
“她抱着我很开心,她说在这个世界上她最爱我。”
“可看来你好像辜负了她。”
钟惠没有回答,目光在大殿左侧供台上的三根香火上轻扫而过,继续讲述她的故事。
“我只是告诉她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我们的恋情不被世俗所容忍,更致命的是我们还没有钱。”
“所以我让她去勾引王德。我跟她讲,王奇那么喜欢你,你却背叛他,他的前半生钱与爱全部被母亲送给了哥哥,后半生的姻缘也被哥哥抢了,他肯定会杀了王德,他会进大牢,到时候我买通郎中谎称你已经怀孕,钱就会落在我们身上。”
钟惠走到月桐面前,看着她的脸缓慢而坚定的说道:“我会保护你,我会替你守住一切,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后面的故事你也知道,东窗事发,王奇果然崩溃,他杀了菲儿也在意料之中,只可惜王德是个命大的,那个胆小鬼明明都杀过人了,第二次竟然会下不去手,还得我亲自动手。”
“王德是你杀的?”
“不错。”
“那王奇呢?”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又不是杀人魔,杀完一个还要再杀。你不知道他狼狈的模样可惹人疼惜了,又勾起了我过去的回忆,可以前的回忆于现在的我来说不过是污点,于是我怂恿他投井了。”
“所以,他是自杀的。”钟惠认真的说道。
“这跟你杀的有什么区别?!捅了别人后说是刀杀死的他,怂恿他人自杀也是杀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突然间钟惠大笑起来,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
“如果按照你的思路,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不是杀人犯!”
“我问你,如果一个人她有一天自杀了,可是她自杀的原因是因为她是一个女孩,从小就不被允许做可以施展抱负和理想的事,从小就被束缚在笼子里按照他人的想象被修剪羽毛!她寄人篱下像一条狗一样摇尾乞怜,没有人关注她的内心,没有人关注她的理想,她被所有人漠视!可事实上那些人都已经对她够好了,因为他们没让她饿死!”
“这样的人有一天死掉了,难道不是那些守护着世世代代传下来的破规矩的愚蠢之人的错!不是她周围每一个人的错吗!”
“这样的例子每天都在无数的地方上演,所以这天底下没有人不是杀人犯,这就是你的思路!”
“月桐小姐!”
这四个字像是从齿间被碾碎后溢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