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含千载绿,门拒万里风。
若问月桐的心情,那只有——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幻觉。
她被贺寒栖软禁了。
在阵法里被贺寒栖带走,再出现就是这里,月桐觉得这是白鹭峰竹舍,因为一模一样,桌子、床,连自己放在正中央的大竹椅都一模一样,但她没有证据。
最开始她是有些气恼的,可贺寒栖也不在,她发脾气给谁看?没用的脾气她不发,累的慌。
躺在床上,可把她舒服坏了,毕竟逛了一天,消费也是很耗人的。
意志就这样渐渐被温暖馨香的床铺给腐蚀了,斗志也被浇灭了。
躺着真的很爽!
床边的小桌子上还有两三本话本子,都是典藏版,插图非常之精美,还有自己最爱的花茶和桂花糕。
不是自己不想努力救人,实在是她自身也难保啊,所以说不怪她……
眼睛迷迷糊糊的闭上,意识已经有点神游天外,但突然谢沐桐怯懦的双眼和贺寒栖那句冷冰冰的死了,在脑海里放映,月桐猛地醒了。
不行,自己还是放不下,虽然心里总觉得贺寒栖做不出这样残酷的事,但三年未见,谁又能说的准贺寒栖现在是什么样!
月桐坐起来,决定再试几个方法,看看能不能破了禁制。
“师尊,就这么迫不及待?”
月桐猛然转身,就发现贺寒栖不知何时出现在屋里,站在她的身后。
他站在萤石光晕的边缘,整个人都很朦胧,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语气的冰冷让人可以联想到他如今定然是唇线绷直,眸淬寒光的模样。
月桐的心猛跳,下意识的要去撞门,但门纹丝不动。
“迫不及待的找别人。”
“迫不及待的离开我。”
每一句话都是陈述的语气,平平淡淡的像是在唠家常,如果他不往前慢悠悠的走过来,如果他不用自己的魔气压的月桐喘不过气来的话。
“不还是你的弟子吗?”
“师尊的态度怎么和三年前完全不一样了?”
三年前?三年前什么态度?打了你耳光,还是欺骗了你?月桐呼吸一滞,这孩子怎么这么记仇!
紧张的搓了搓手,月桐正色道:
“看在咱们师徒一场的份上,过往的一切就一笔勾销吧!”
月桐觉得但凡贺寒栖还有点良心就应该同意自己的想法。
毕竟自己曾经对他多好的,虽说老是指使他做这做那的,但!她也是付出很多精力与心血的!
“一笔勾销。”
贺寒栖轻声重复这四个字,月桐点了点头。
对,一笔勾销,别爱她,也别恨她了。
“呵…”贺寒栖笑了,按理来说这是个好征兆,如果月桐是个瞎子的话。
看着那双眼睛,毫无一丝笑意,甚至感觉要把自己盯穿。
“不、可、能!”贺寒栖一字一顿的说道,随后不等月桐说话,他又接着说:
“你想甩掉我?嗯?”
他抬手轻轻抚摸月桐的脸颊,捻起她鬓间的碎发别在她的耳后。
……
月桐长叹了口气,这话说的,我能不想甩掉吗?我以前是个自由自在的小女孩,现在被你关起来了,没人为我发声吗?
指尖从耳垂滑到下巴,月桐被逼抬起头,贺寒栖就这么看着她。
“从刚才见面起你就没关心过我一句!为什么不问问我当年是怎么离开的?为什么不问问我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为什么一见面不是要离开我,就是问什么阿猫阿狗的死活?”
“别人比我重要对吗?”
“回答我!”
恶狠狠的语气,每一句话都是如此的咬牙切齿,好像恨不得要用他的犬齿刺破月桐的肌肤,让她血肉横流。
月桐提溜着眼珠子,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整个人处于一个大脑宕机的状态。
“你不信我?嗯?”
“你不信我!你觉得我会伤害你,所以才这么害怕对吗?”
“你觉得我会伤害你!对吗?”
“说!”
贺寒栖真的要疯了!为什么只是离开了三年,为什么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个在月桐身边的小孩到底怎么回事?
她为什么要收新的弟子,她为什么要陪他出游,哄他、逗他?为什么要对他这么亲昵?
为什么她对谁都那么好?
更何况那个孩子还叫什么谢慕桐!谢舒朗?月桐喜欢谢舒朗吗?
不喜欢的话怎么会成为他的未婚妻呢?
当年说的信誓旦旦,被谢舒朗一劝就不再来了,曾经在苍岭的那段时光明明那么喜欢他,结果是为了他所以才拿了解药就走吗?
不、不可能,贺寒栖不相信!
可他如今竟然也有些动摇了。
他不想的,他不想这样凶巴巴的对待师尊,不想把她圈起来,可是为什么她总是要推开他,总是要说些伤人的话。
“一笔勾销?”贺寒栖的尾音带了些颤抖。
如此微不可察,可偏偏就将月桐的心搅的乱乱的。
“凭什么一笔勾销!是你说的我们永远在一起,是你说的不会抛弃我!现在要跟我一笔勾销?”
“我不同意!”
过去的一次次试探里,明明她都接受了他,明明她曾经是如此坚定的站在自己身边,也是因此给了他莫须有的勇气,让他告诉她,他喜欢她。
水牢里他真的很害怕,无论是进是退,他都有可能失去她。
可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啊!
如今要应验了吗?
早知这样,不如当初死在牢里,至少还可以永远留在她心里,被她永远记挂住!
月桐的心随着他的质问七上八下的。
原本的判断土崩瓦解,一切都被抛之脑后,她环抱住贺寒栖,亦如从前很多次一样轻抚他的后背。
“抱歉。抱歉。”
贺寒栖的身体骤然放松,弯腰将整个脑袋都埋在月桐的肩上。
他知道月桐又心软了,如果他止步于此,他们会重修旧好,但他不要。
过去的很多年里,贺寒栖有时会想,只要可以一直在一起,什么样的身份也不是很重要。
如果师徒关系的禁锢就这么大,让他怎么努力也无法进入月桐的选择里。
那只要是他在她的身边,只要她爱他,这份爱是什么爱有什么关系?
可是他错了。
她摸了谁的脑袋,和谁说了话,她又对谁笑了,她做的每一件事都能牵动他的心,都能让他嫉妒到发疯。
他就是想让月桐喜欢他,只喜欢他、最喜欢他。
他不要只做弟子,他要做唯一,他要成为那个不可替代的人,而不是和其他什么人相同的身份。
什么谢舒朗,什么谢慕桐,为什么不能去死?
于是贺寒栖猛然扣住月桐的脑袋,这真的有些令人始料不及,唇齿纠缠在一起,氧气被贺寒栖强势的剥夺。
月桐松开自己的手臂,抵上他的胸膛去推阻他,可双手被他另一只手束缚住。
后退,不断的后退,可她退一步,贺寒栖就要进两步,直到背贴着墙,退无可退。
贺寒栖上前将一条腿抵在月桐双腿之间,彻彻底底的月桐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的索取。
月桐心一横咬上他的舌尖,可贺寒栖只是微微蹙眉,不仅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更深的碾过她的唇,直到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月桐先败下阵来松开了牙齿。
原本还清明的眼睛,可以看清他左眼下眼睑上细小的痣,如今却有些眩晕。
月桐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不是因为她开始享受这个接吻的过程,而是因为她有些累,缺氧要晕了。
贺寒栖没有闭眼,他一直看着月桐,仔仔细细的观察她的每一个表情,最后依依不舍的松开。
他看着月桐,她会扇自己吗?
“哈……哈……”月桐大口的吸气,整个人感觉活了过来。
心跳的比今天任何一次都要快,可能是缺氧导致的。
“你……”
“我爱你,月桐。”
贺寒栖就这样自然的说出来了,他松开月桐的手腕,强势的挤进她蜷紧的掌心,与她十指紧紧相扣。
她该做什么表情?她该说什么话?
这一切都太陌生了。
她过往的一生从来没有被人爱过,她只是凭着某种信念在爱别人——为他们遮风挡雨,也是为曾经的自己。
于是她遇见爱时,会先表示怀疑。
水牢里她还会生气,因为她根本不信,她觉得这不过是小孩子分不清自己的感情而已。
她总以为时间可以冲垮一切,所有的爱在分别中,在时间的洪流里,都会化作逐渐模糊的脸与再也无法想起的记忆。
可他如今竟然还爱自己。
他怎么会还爱自己?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生气?愤怒?
对,她该如此的,她是师长,他是弟子。
但或许她有点开心吧,所以最终她选择了沉默。
“师尊,不打我吗?”
……
不打你,你还不高兴?月桐心里有些无语。
无言的沉默对月桐来说是混乱的喘息,但却让贺寒栖很不安。
贺寒栖牵起她的手,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师尊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只要别再说离开。”
贺寒栖下意识的又测过头去亲吻月桐的指尖。
“……”
如果说刚才是不知道说什么,那现在就是丧失了表达的欲望,简称人麻了。
贺寒栖急于向月桐表白,她的沉默让他心慌,他的语句热切,他说:
“让我留在你的身边,让我做你的狗,求你。”
???
这给孩子调成什么了?自己不是鼓励式教育吗?按计划来说不应该是一个阳光开朗、积极向上的孩子吗?
“你,你,你,你!”月桐的嘴张成O形,她一时磕绊有些说不出话来,已经全然忘记了刚才贺寒栖强吻了她,沉浸在做狗的震撼里无法自拔了。
“师尊……”
月桐咽了口唾沫,严肃的说道:“你有点尊严好不好!为师怎么教你的?”
只见贺寒栖眼睫忽闪,透露出一股难言的悲伤。
“这都……”贺寒栖长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句平静,他接着说:“这都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