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娇

    苏翡带着齐守希一路飞奔,最终在城西树林外的一处破庙勒马。

    女孩先跳下马,进了庙里查看情况:“我本是在不远处的树林外等你们的,忽地听见追兵的声音,就知道你们肯定是被缠住了…!”

    正说着话,她忽地被一股蛮力抱紧,接着便整个人被压到了墙上。

    齐守希一手垫着她的后脑,一手捂着她的下半张脸,目光警惕,正观察着破庙外的动静。

    苏翡动弹不得,只能跟随他的目光一起看向庙外。

    过了许久,外头只有风声混杂着几声鸟鸣,齐守希才松开了手。

    女孩喘过气来:“放心吧,我确认了没人跟着才停下来的…”

    “!”

    少年的脸搭到她的肩上。经过一晚上的负伤逃遁,他已经累得说不出什么话,只想休息片刻。

    苏翡撑着齐守希沉重的身子,先把他安置到一处,接着又关上庙门、吹燃火折子生了火,再把齐守希重新腾挪到避风的佛像后,才得了片刻功夫休息。

    女孩把穿来的羊绒长袄披到齐守希身上,又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两人挨着火堆取暖,在破败脏冷的破庙里,苏翡觉得这样的安置也不失舒适惬意。

    她缩了缩单薄的身子,垂首静静地看着眼前正睡得安宁、许久没见的一张脸。

    他的脸被火光描上一圈光痕,这样看着齐守希让苏翡觉得安心,却又有些紧张。

    她从前也爱盯着齐守希看,只是都是偷偷地,若是明目张胆地看,齐守希就会皱着眉头问她:“你盯着我做什么?”

    齐守希的模样向来是极好的,每一处都长成了她最喜欢的样子,特别是那一双眼睛,眉清目朗,如今闭着,好似疾笔勾出的两锋墨痕,又似飞鸿踏雪。

    方才她搬搬抬抬动作频繁,声响也不小,齐守希居然完全没有醒。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苏翡伸出手探了探齐守希的鼻底。

    还好,没有死,只是睡得沉。

    她轻呼一口气,齐守希皱了皱眉,睁开了眼睛。

    女孩忙收回手:“对不起,我吵醒你了?”

    少年沉着眼睫,声音懒懒:“痒。”

    “我不是故意的。”苏翡打算起身,“正好你醒了,你身上烫得很,我出去看看有没有人家能给你讨点药草的…”

    “不烫。”齐守希抱紧了苏翡,不让她走。

    苏翡顿了下身子,缓缓坐下,也不说要走了。

    她一手探上齐守希的前额,另一只手覆上自己的脑袋,不禁叹道:“明明很烫。”

    齐守希把头往苏翡的手里蹭,睫毛刮着掌心。

    苏翡想起春天的时候,自己伸高了手帮齐守希拂去头上落花,齐守希却羞红了脸躲开,还道:“成何体统!”

    他现在定是病糊涂了,人也消瘦了几分

    女孩不由得心疼:“他们为难你了吗?”

    “嗯,打我了。”病了的齐守希声音温顿,乍一听,像赌气告状似的。

    苏翡微变了脸色:“打你哪里了?”

    齐守希一个个地数着:“腰、手指、腿…还有屁股。”

    苏翡点点头,声音轻柔:“还有吗?”

    “还有饭。”

    “饭?”

    “难吃。”

    “嗯。”

    “地板也硬。”

    大理寺真是恶贯满盈,没有八层金丝软被叫守希公子怎么睡!

    “你辛苦啦。” 苏翡揉揉齐守希的头,拾起手边一支细木棍拱了拱火堆,火似乎不够旺,齐守希都冷得都把她抱得更紧了。

    “你今日,冒险来接应我?”狱里音信隔绝,齐守希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到苏翡了,想问也不知道该问谁。

    这话问得苏翡有些心虚,她道:“本来是不准我去的,我求了太子殿下好久,他才答应带我去接应的地方看你一眼,看完就要我回去。”

    齐守希闻言,缓缓起了身,问道:“一路上可还平安?”

    苏翡点点头,回道:“嗯,天公保佑。”

    齐守希望着苏翡,死里逃生,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幸好你没事。”

    苏翡也回望齐守希,歪头笑了笑,柴火照射在她的眸子里,浮光跃金。

    齐守希忙撇开眼神。

    苏翡道:“把衣服脱了。”

    “啊?”齐守希大惊失色,一下攥紧了自己的领口。

    “脱衣服上药。”苏翡从怀里拿出一个浅青色的瓷瓶,拔了布塞,解释道。

    “噢…”原来是这个意思。

    “这…”齐守希面色犹豫,迟迟没有动作,苏翡毕竟是女孩儿,在她跟前脱衣服于礼不合。

    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苏翡劝道:“这时候还这啊那的呀?你身上血都渗出来了,难道礼法比生命还重要吗?”

    齐守希被她说服了,也知道就算他不脱苏翡也会帮他脱,于是便缓缓褪下脏破的外衫,露出深浅不一的伤痕,攀爬在胸膛、小腹上,望上去触目惊心。

    苏翡倒吸一口气,尽量不惊呼出声,她竟不知齐守希受了这么多的刑罚,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不疼的。”看着苏翡不忍的眼神,齐守希急忙解释。

    “转过去。”苏翡一点也不信。

    “真的,一点儿也不疼。”齐守希就差亲手按上伤口来证明了,就是疼,也比不上看着眼前苏翡皱眉来得纠心。

    “转过去。”苏翡轻轻把齐守希的身子转过去,趁着他看不见,落下泪来,又很快擦掉。

    苏翡沾了药膏擦在齐守希背上,手指所及之处,落下温热,混杂着药膏里薄荷的沁凉,涂抹得十分细心。

    大冷天里,齐守希的额角起了一层薄汗。

    “…”

    齐守希转身按住苏翡正在上药的手,哑着嗓子道:“好了,我自己来。”也不等苏翡回答,忍无可忍似的,拿起衣服坐开了。

    或是自己下手没有轻重,弄疼了齐守希,他没有明说,考虑到这一层,苏翡道歉道:“对不起,我再轻些。”

    齐守希背着身子,摇了摇头,道:“不许涂了。”怎么也不肯坐回来上药。

    “好吧。”齐守希异常坚持,苏翡只好把药瓶递过去。

    齐守希很快地自己把前身上完了药,重新穿上衣服。

    苏翡拿起一旁的长袄要盖在他身上,柴火烧出的暖已经融在了羊绒隙里,整件衣裳就是一个小火炉,盖起来温暖又厚实。

    齐守希拦住苏翡的手,把袄子换了方向,对苏翡说道:“你身子单薄扛不住寒,你穿吧。”

    苏翡却不肯,把袄子推回去,回道:“你已经病了,内热外伤,再不保暖,哪里熬得住?”

    就这样来回推拉了几个回合,齐守希望着手中的棉袄,叹了口气,无奈道:“…过来。”

    “?”

    苏翡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却听话地朝齐守希坐近,手贴了手,肩碰上肩,才侧头望着他:“够吗?”

    齐守希突兀地清了清嗓子,道:“够了…”接着把袄子盖在两人身上,一阵绵软的暖意倾怀而下。

    “这样就不用推来推去的了。” 齐守希话没说完,又把脸撇开了。

    真没礼貌,说话也不看人。

    不过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苏翡摸了摸横铺在两人身上的长袄,抬手动作间无意碰了齐守希好几下。

    好像有意避着似的,每碰一次,齐守希就往外坐些,等苏翡注意到的时候,那袄子连齐守希的半个身子都已经盖不住了。

    “好了好了,我不乱动就是了。”苏翡放软了语气,把齐守希又拉回身边,重新给他盖上大半张长袄。

    折腾了一宿,苏翡哈欠连连,昏昏欲睡。

    注意到苏翡的动作,齐守希问道:“困了?”

    苏翡点点头,又打了个哈欠。

    “倚在我肩上,借点力,你也好睡些。”

    苏翡正等着这句话,齐守希病着,她是不好意思折磨病人的,需得齐守希自己说出口,她才能过意得去。

    “好。”苏翡故作为难地点了点头,很快地就枕上他的肩膀,羊绒长袄正正好地围着两人,齐守希温暖舒适,苏翡眯上眼睛,准备睡觉。

    “你真好。”苏翡合着眼睛偷笑。

    齐守希望着一旁惬意的苏翡,揉了揉她的头,道:“先说好,不许乱动。”

    “放心,我不会压到你的伤口的。”苏翡抬头和齐守希说话。

    “不是,我怕…出事。”齐守希把眼神撇开,偏偏不去看苏翡,唯一怕的,是此刻的心跳多嘴。

    压到伤口,可不是大事吗?苏翡默默地想。

    “这样一块儿睡觉,像不像我们小时候的样子?”齐守希小时候怕黑,苏翡从前都是陪他一块睡的。

    齐守希道:“可我们不是小时候了。”

    “谁说不是了,就算七老八十,你还是我的哥哥。”

    “笨蛋。”齐守希伸手把苏翡拢到怀里,让她睡得再舒适些。

    “我好想你,守希。”

    这话听得齐守希心口一震,像尖刀似地划开一个鹅绒枕头,散下一胸膛不到位的痒。

    任凭孔孟二圣和柳下惠在心里劝了又劝,齐守希还是要轻薄地问一句:“怎么想的?”

    “嗯…吃饭想,喝水想,醒着醒,睡着也想。”苏翡努力地想要表述清楚,言辞单薄却描不出思念的形状。

    “睡着也想?”

    “就是梦见你的意思。”

    齐守希摸着苏翡的后脑勺:“原来是这样。”

    忽地,他眼色一暗,沉声道:“如果…你今后再见不到我了呢?”

    “怎么会见不到你呢?”苏翡被这没由来的话吓得抬头,正正好对上齐守希的眼睛,不肯移开,急切地要一个答案。

    少年赶忙回道:“我是说…万一大理寺定了我的罪,把我流役岭南了呢?”

    苏翡重新回到齐守希怀里,低着头,道:“我早就想好了,你若是不敌邢赦,真要离开京城服役,那我也和你一块去,我们从小就在一起,我不会扔下你的,你别怕。”

    齐守希把苏翡微微拢紧,计算着分寸。

    “岭南气候热毒,你住不习惯。”

    “不怕。”

    “岭南地处边陲,多生瘴林,蛇虫横行。”

    “不怕。”

    “远离京师,远离苏大人?”

    “那爹爹也去…”苏翡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睡吧。”齐守希不再为难苏翡,只让她睡觉。

    夜静春山空,少年望着庙里一片昏黑,又垂眼看了看怀中的女孩。

    我也想你。

    日日夜夜,朝朝暮暮,从那日早上和你道别离府之后,从我们初次相见之后,就算此刻你就在眼前,近在咫尺,也抵不住思念翻涌压得我喘不过气。

新书推荐: 闻金说 [柯南]柯学导演的高能日常 我的榜一可是神豪系统 盛夏风吹过 戒断反应 谁家祖坟冒青烟啦 疯批兄长他居心不良 [娱乐圈]在全球选秀当顶级爱豆 HP 不如挣钱 [综武侠]剑三策划总说我是bu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