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情

    齐守希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日晞阁,他的脑袋昏昏沉沉,只看见屏山一张大脸:“公子!你醒啦!”

    而后传来风启萍的声音:“姜珣的案子在查了,邢赦也已经被拿住,父皇敕令陆鸣亲自跟进本案。”

    齐守希点点头,问屏山:“小姐呢?”

    听到苏翡的名字,屏山面色为难,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反应让齐守希心中顿觉不安,撑起身子要细问。

    屏山忙上去扶他。

    风启萍在床边坐下,答道:“当日你带着一身的伤,奔波到城外一所破庙中,半夜的时候身子发热得厉害,青玉见势不妙,就自己一个人回了城内想找人帮忙,谁知刚到城门就叫邢赦的人拿住了,苏大人带人去了狱里才拦住没让邢赦用刑。”

    屏山给齐守希递来一杯茶,齐守希担心风启萍不往下讲,忙喝下了。

    风启萍继续道:“青玉把你藏身的地方告诉了苏大人,我们避着邢赦找到了你,不久后,邢赦就下狱了。”

    听到这里,齐守希才算宽心了一些,他又问道:“青玉现在怎么样?”

    “从狱里接回来在府里休养着呢,不用担心了,她还没全好,你也别着急着去打扰她。”

    两人又聊了一会之后,风启萍便叮嘱屏山好生照顾齐守希,而后就回宫了。

    齐守希服过药,在屏山的要求下,又睡下休息了。

    约莫黄昏过后,齐守希再次醒来,越躺越累,睡了太久,整个身子都软绵绵的,他在床上坐起,一时半会聚不了神。

    “醒了?”苏篪在房内桌边,不知道坐了多久。

    齐守希注意到他,一时没有说话。

    苏篪起身,顺手拿过衣架上的一件衣服想披到齐守希身上,却被按住了手。

    床上的少年动作疏离:“大人,我们两不相欠了。”

    大理寺狱里齐守希没有听从邢赦的收买讨好,诬陷苏篪,算下来,可以两清了。

    苏篪手在半空顿住了好一会儿才放下,他微微笑了笑,重新坐回桌边,又给自己倒了杯茶,似乎不急着走。

    “就这么恨我?好歹这么多年的养育,无功也有劳吧?”两人的距离不到三尺,苏篪却觉得齐守希从来没有离自己这么远过。

    齐守希问道:“邢赦下狱的罪证,是你给殿下的吧?”

    苏篪没有回答。

    “还有南庄,也是你纵火烧死了刘则文。”这不是问句。

    “大人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居然能狠下杀手把和当年有关的人都处理了,就这么怕我知道?”

    苏篪回道:“我不是怕你知道,我是怕他们知道。”

    “刘则文被昱王殿下赶出金鳞军,心中不忿,四处造谣军情、中伤昱王,杀他是殿下下的令。”

    苏篪摸了摸茶杯底,继续道:“再者,刘则文本也是贪财无耻的亡命之徒,若你再查下去让他知道了身份,他必定自恃拿了你的命门,予取予求,这样的人,绝不能留。”

    齐守希一边听着苏篪说话,起身走到桌前坐下。

    “至于邢赦,我念同窗旧情,不曾想过对他下死手,只是这次,是他自己把事情做得绝了。他为人狠辣,断不会留你性命成为威胁,对他下手,是我不得已。”

    邢赦和苏篪同在风启澜手下办事,他做过什么、留下过什么,苏篪一清二楚。

    “这么说来,我该谢谢大人。”齐守希扶起茶壶往苏篪的杯子里倒茶,道:“我敢保证,大人费尽心机保我…”

    “一定会后悔的。”,少年眼里露出苏篪从未见过的狠戾。

    杯子里滚烫的茶水满溢出来,苏篪迅速缩回手,才没有被烫伤。

    看着而今两人的境况,他忽地想起多年前书里读到的“养虎遗患”的故事来。

    反目成仇的事自己也算见得多了,但如果是和齐守希,那确实有点可惜。

    “你说他日,我若是被自己教出的学生斗垮了,我算是输了还是赢了?”

    “就当是大人赢了吧。”房内茶气四溢,满室馨香,“大人别告诉我,从来没想过有这一天。”

    苏篪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是啊,把齐守希接进府里的那一天他她就预料了会有这么一天。先害齐守希家破人亡,又假仁假义地把他养大,是恩是仇,这笔帐老天也算不明白了。

    苏篪笑着摇头,只道:“也好。”起身便要出去。

    踏出房门的那一刻,他又停下了脚步,回头道:“我知你恨我至极,只是有一件事,我要求你。”

    齐守希声音听不出情绪:“大人请讲。”

    “保全青玉。”

    齐守希眸光一顿,没有第一时间回话。

    苏篪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曾害过薛家,你恨我憎我,我不多辩驳,可青玉是无辜的,况且她此番为了你,先是犯险闯入追兵的围堵,后来又独回城内叫邢赦拿下用刑,险些丧命…”

    “险些丧命?!”齐守希忽地出声。

    苏翡身子单薄,经了两棍就失去了知觉,苏篪再到得晚些,恐怕她真要被活活打死。

    “不错,还请你惜念旧情,报恩也好,积德也罢,不要对她出手。”

    齐守希没有回答可以与否,只背过身去,道:“不送。”

    ***

    五更天,皓月轩的前庭白雪纷纷。

    苏翡的房间总是暖洋洋的,炭炉刚翻过,就放在进门的地方,小角落内红光堂堂。

    除了盖在身上的,床脚还堆了几张锦被,暖手的汤炉子就放在不远处的一张矮桌上,伸手就能摸到。

    齐守希进门不多时,穿得不厚却也觉得有些热了,在床边坐下后,借着桌上一盏小灯的光看清苏翡。

    险些丧命。

    四个字搅得齐守希心神不安,也好,离开苏府之前,总归要来见见苏翡的。

    她就躺在床上,散了长发,睡得安宁,丝毫不知来了人。

    齐守希望着眼前安好的人,心里把满天神佛感激了个遍,幸亏她平安。

    若真出了差池,要上哪里再去寻一个苏翡?

    齐守希抬手,轻轻刮了刮女孩红泽的鼻尖,早就想这样做了,又怕她生气。

    苏翡睡得沉,丝毫没有察觉齐守希在自己脸上的动作。

    好似还不够似的,齐守希又揉了揉她的耳朵,他记得,苏翡不爱戴耳坠子。

    这动作惹得苏翡微微皱了眉,却仍不醒。

    齐守希起身,在苏翡额头落下一吻,轻轻贴上,缓缓离开,温柔又克制。

    苏翡发出几声闷哼,身子动作起来,手背磨了磨齐守希亲过的地方,眼看着就要醒过来。

    这个动机把齐守希的心吊了起来,如果苏翡此时醒来了,他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把她带走好了,不理上京城的这些恩恩怨怨,新仇旧帐,一笔勾销,从此天地广远,他和苏翡,永永远远地都在一起。

    是了,苏翡若是醒来,立刻就带她走。

    可惜她只是揉了揉眼睛,翻了个身便继续睡了。

    齐守希不自觉地笑了笑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失落多于宽心。

    他帮苏翡掩实了被子,又熄了桌上的灯才出门去。适时天色昏沉,簌簌大雪扑在身上。

    少年牵着马,出了苏府,没有回头看一眼。

    “公子要去哪?”忽地,身后传来屏山的声音,把人绊住。

    齐守希回头,只见皓雪乌门,苏府高大的门匾下,屏山蜷着身子站在风里。

    “公子去哪里?”屏山走近了几步,踩进积雪里,踉跄了一下。

    这个冬天真是太冷了。

    齐守希道:“我不回来了。”不知道去处何在,只知道没有归处了。

    屏山望着齐守希:“公子要屏山跟着吗?”

    屏山要是个没良心的就好了,齐守希不止一次这样想,那就可以毫无顾虑地离开。

    可偏偏他善良敦厚,尽忠尽心,虽比自己还小两岁,可多年来照顾侍奉得挑不出一丝错处。

    虽然偶尔贪吃,还总多嘴和他说许多从岸芷汀兰那里听来的消息。

    “大人有恩于你,我不会要你为难的。”齐守希一开口,眼前便蒙上了雾,已然看不清人了。

    说罢,他转身便走。

    “公子等等!”屏山喊住他。

    齐守希再次回首,只见屏山跑回苏府大门前的正中处,跪下磕了三个头。

    地上积雪几寸厚,齐守希隔了很远,听见额头撞地的声音。

    屏山抬头望着苏府的门,只是跪着,久久没有起身。

    许久,终于下定决心了似的,他用力擦了擦脸,起身小跑到齐守希身边,帮忙牵过马,拿过包袱,道:“公子,我们走吧。”

新书推荐: 在古代开花店暴富 穿越古代继续接生 我看你看我 [猎人]死遁后被抓回蜘蛛窝 怎么总有紧身衣英雄缠着我 最是凝眸无限意 等等 世界怎么突然变了 他比风温柔 柠檬味的夏天 梦.意识禁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