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狼

    年三十,长安街,几只麻雀散落在沿街屋顶的瓦片上。

    风启澜带着两名皇城卫在巡城,今日是除夕,长安街的商户都已经歇了业,路上行人寥寥,只有几声马蹄响。

    风启澜领马走在前头,总觉得身后有异常的动静,回身却又只见两个下属怔愣的脸。

    “今日除夕,你们都早些回去吧,我也回王府了,不必跟着。”风启澜说完,便轻踢了马肚,奔出长安街。

    两个跟随的皇城卫目送风启澜离开后,拘手互道了句“尊体万福”,便也各自回家了。

    齐守希在暗巷躲了许久,确认街上没了动静后,才打算出来。

    可忽然,沿墙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起来并不友善,齐守希重新贴回墙沿,一手扶上腰间的短匕,准备随时出鞘。

    脚步声约来越近,齐守希听着步伐,直到一个身影“咻”地从转角闪出时,他举高了手中的匕首,对着来人直接劈下,却在离人咫尺之间又滞了手:“怎么是你?”

    从墙角冒出来的不速之客,正是风启萍。

    ***

    岁暮年关,大街上早就没有了营业的茶楼,齐守希把风启萍带回了自己在城西新租的房子。

    前几日趁着天晴的时候,齐守希搬进了此处。

    房子不算大,入院后就是厅,还有一大一小两间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厢房。胜在前院宽敞,通达透亮,左右各栽了一树不知道什么花树,齐守希也没多问,想着春天来了,花自然会开。

    “殿下请坐,我去泡两杯热茶来。”屏山放下一张木椅,连椅垫都没有。

    齐守希提了椅子“咔”地一声坐到风启萍旁边,会客厅里的家具只有两张椅子,还一个烧了炭的旧暖炉,用不到的东西一样没有。

    既没有挂画,也没有花草,连张桌子都没有,待会上来的茶怕是要捧在手里喝了。

    “你这儿,倒宽敞。”什么都没有,可不宽敞吗。

    “嗯,住进来得急,又近年关,家私行都关门了,等来年开春了再去置办点家私。”

    “被子可有?还有冬衣够穿吗?”

    “都有,何琦跟侯珠拿了不少东西给我。”

    “书呢,可带出来了?我记得你抄了不少。”齐守希在苏府住了快六年,积年累月下来,手抄、寻买了不少名典要籍,都存放在日晞阁的书架上。

    齐守希摇摇头:“我在苏府的书太多了,带不出来,不过我已读了许多次,都记在心里了,况且再抄便是了,不打紧。”

    “只是还有些旧字画,想等寻到机会就回去一趟带出来。”

    两人聊着天,风启萍走进参观寝房,只看见一小包行李,被扔在砖床的一角。

    床上铺了一张毛毯,两床厚实的被褥没有折起来,和软枕交叠在一起。中间是一张矮木床,上置几本没合上的书,围在一盏黑了引子的小灯旁。

    虽则有些乱,到底应该是暖和舒适的,简而不陋。

    “只有一个炭炉子,屏山便先和我睡在一处,等过完年商户做生意了,再买一个新的给他。”这个家具中的重臣炭炉,现正在会客厅。

    齐守希关上房门,道:“不说这些了,你今日合该在宫里守岁,怎么会到长安街去?”

    风启萍回道:“你为什么去,我便为什么去。”

    齐守希在桌上的矮床上摊开一张京城的平面地图,不知是纸张太大还是桌案太小,得凌空扶着一半纸。

    少年在地图上点了点,道:“昱王巡城,有固定的线路,只是他总在这里多有停留。”

    齐守希暗中跟过风启澜几趟,察觉出一些不对劲。

    风启萍顺着齐守希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正是紫微宫的东北角,京师武库所在。

    京城设有武器仓库,内有多座库房,存放了各类兵械武器,种类繁多,数量过万,京城如果出现叛乱或外敌入侵,可以随时动用库内武器进行抵御。

    风启澜虽是京兆尹,也执掌皇城卫,却不直接负责武库,武库现归兵部管辖。风启澜巡城时在武库的过多停留,不得不引起齐守希的注意。

    “昱王身为皇城卫长,巡城这样的小事本不该亲自干的,况且他身上还挂着京兆尹的衔头,为什么非得对巡城那么执着?偶尔的一两次还能赞他恪尽职守,亲力亲为,可他亲巡皇城实在过于频繁,又在武库多有停留,只怕别有用心。”齐守希望着地图陷入沉思。

    自古以来,想在城内起兵,不外乎就是截断政令、控制武库、挟持君王的一套流程。

    风启萍静静听着,暂时没有评价。

    齐守希继续说道:“京城的皇城卫、环京剩余的一万金鳞军皆听命于昱王,他手中的兵力自不必说。此外他在朝中也经营多年,扶持了苏篪在内的不少重要官员,这几年还借着修书修典的名义,招揽了不少寒士人才在麾下,他在已经培养起了一股完全服从他的政治力量,还明里暗里还积累了不少财富。”

    “昱王目前的势力之大,已经是朝廷的隐患了。”

    风启萍点点头,道:“所以,我不惜亲自做局,设计围场的刺杀案要把他手下的要将调离京城,打散他的筹谋和规划。此次邢赦的案子,正好叫我抓住皇兄治下不严的尾巴,朝堂之上,我必定会以此为借口,进一步瓦解他的势力。”

    齐守希回道:“我猜测,昱王暗中在边防也有动作。”

    风启萍听了,变了脸色,问道:“这话怎么说?”

    “寒州流民之患,昱王从年初处理到现在,可有任何进展?”

    齐守希不提,风启萍差点要忘了这件事,回道:“凭云年前已经去处理了。”,只是,处理到现在也还没回京。

    饥年边陲闹流民,不是什么新鲜事,从来也没出过太大的乱子,因而风启萍并没有多加关注。

    齐守希道:“我之前到昱王府时,听丫鬟说王府内力行节俭,处处裁减开支。”

    风启萍回道:“是吗?我倒听闻,昱王不喜奢华,常念百姓艰苦,不忍铺张,是个不可多得的贤王良臣。”

    齐守希道:“只是王府行节俭的规矩也便罢了,此前我在京兆府捡到一本账册,条目记录和昱王府的账册一模一样,但是京兆府的那本多了几笔大得离谱的支出款项,我仔细看过,那数额远远超过物什买卖、锦衣华服等吃穿用度的开支,倒像赈灾、修缮、用兵等事才会用到的巨额款额,可具体作何用处也没有标明,我怀疑是故意隐去的。”

    风启萍的神情变得警惕起来:“此话当真?账册怎么会有两本呢?收入支出还有不同?”

    “我猜想,王府里放着的是明账,是给宫里的账官看的,为的就是掩人耳目。而记录真账的是京兆府议事堂的那本,至于真账里那笔大得不寻常的的支出,我怀疑…”

    说到这里,齐守希突然就噤声不再继续了。

    “他在养兵。”风启萍接上齐守希的话。

    不可告人巨额支出,齐守希想了又想,不可难排除风启澜私自养兵的可能,加上最近昱王总在京城武库徘徊,如此种种,让猜测变得更有可信度。

    齐守希心里早有答案,对风启萍的话说不上有多震惊,继续说道:“之前昱王和朝廷要了笔银子,说是遣散寒州附近的流匪所用,可是那些流匪到现在还盘桓在寒州附近的山头,也不作乱,凭云殿下在寒州呆了那么久都没回来,看来不是真心要治匪。寒州附近的流匪恐怕已经为昱王所用,是他用钱养着的私兵,变成他在朝廷账外的兵力。”

    “流匪不如正规兵训练有素,战力有限不足为患。我怕只怕,他和外族勾结,想要借兵。”

    “此话怎讲?!”

    齐守希回道:“他在边防想培养的势力,远不止于流民。去岁凭云殿下离京去了寒州之后,我便修书给在寒州的靖远和秦昭,让他们盯紧世子的行踪。凭云殿下到了寒州后,除了处理山匪之患,还和边境的四个部族秘密有往来,如果是光明正大的为朝廷办事,大可不必偷偷摸摸,凭云殿下暗中行事,不敢为外人知晓,恐怕是想和外族借兵, 其中必定少不得财帛贿赂疏通,如此一来,昱王大行节俭也解释得通了。”

    “况且,年初时,昱王南下景州,给旧部贺寿,谁知他们会不会趁机筹谋什么。”

    齐守希指着地图:“最坏的假设,北境四族同时起兵,环京城的驻兵离得不远,昱王大可找个借口调走,届时皇城守卫空虚,景州趁势起兵内乱,直取京师如若探囊取物。”

    少年皱着眉头:“最可怕的是,和外族勾结无异于引狼入室,他们对中原腹地本就虎视眈眈,若然食髓知味继而南下,战火一起,遭殃的只会是百姓。皇权内斗,血溅宫闱内部也便罢了,绝不可延及百姓无辜,涂炭生灵。”

    风启萍叹了口气,只觉头疼:“皇兄背后不知道还有多少秘密和力量,而今皇兄在暗我在明,他威高望重,又拥重兵,没法轻易应付,我到现在也没想出万全的法子来,做的许多事情也很不得力。”

    齐守希道:“而今之计,首要是看住昱王,避免他离京,群龙无首,短时间内昱王一派就起不了太大的乱子。此外,再向圣上进谏厚虏纾边之计,以财礼议和境北四族,朝廷进献,好过边境百姓受掳。”

    风启萍听了,一下便否决:“这怎么能行?北境四部呈互相抗衡之势,且不说能不能妥善周旋让四部达成统一意见,就是谈下来了,那国库公帑皆是百姓血汗,怎么能弃之如泥沙,用以进贿外族?”

    风启萍拂了袖子,继续道:“一味辱从媚和只会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就算今日停止劫掠又能如何?难道要我们世世代代供养北边那四只硕鼠?这绝非长久之计,我不同意。又不是打不过,大不了兴兵北上,何必非得上赶着奴颜婢膝舔人鞋底?”

    “不能兴兵,目前绝对不能给昱王由头调动兵马。”

    齐守希站起来,解释道:“议和不过是缓兵之计,一来可以使四部摇摆,放弃和昱王的密谋约定,暂时停止对我们北境的侵犯,此为攘外。二来稳定北境四族,昱王想要趁边防寇扰,起兵内乱就决无可能,此为安内。只要北部安宁,我们就有大把时间做我们该做的。”

    风启萍问道:“我们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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