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

    甄士隐见他们夫妻皆如此说,不由含泪道:“既如此,我也少不了叨扰了。我虽无专长,于诗词道术尚有些见解,若贤弟与弟媳不嫌弃,尽管吩咐就是。”

    苏父与苏母连忙宽慰,又早让下人收拾出院落来,让他们一家三口畅叙抒怀。苏鸿听甄士隐自言于道术上有见解,不由想到令自己束手无策的有关因果循环的话本。只是见他们刚刚团聚,不好这会儿去扫兴,便闭口不提。

    恰巧已进正月,太学提前放假,苏鸿便不曾去学里读书。待过了几日,见甄家三人如今情绪平复,便避开旁人去拜见甄士隐。

    甄士隐如今得回女儿,要挑起一家人的生计,便连日看账,时不时到铺子里去查看。为了多方开源,还将自己的字画放在铺子里寄卖,倒也有一二买主。见苏鸿来访,便连忙放下账本,笑道:“世侄,快坐。”

    苏鸿便笑道:“侄儿来此,实是有一事求世伯开恩。侄儿先时梦中通灵,不光得知了英莲妹妹的下落,还叫我扶救一些个女子。我听仙师所言,尽皆与贾家相关。只可惜深宅大院,我又如何能去干涉。”

    他思前想后,当时因怕父母担忧,便不曾将此事告知父母。但甄世伯同样有一番奇缘,告知他想必是不打紧的。何况甄世伯与他都亲眼见了那位渺渺真人,更是不会介怀。

    甄士隐闻言,果然并未起疑,便道:“世侄尽管说便是。深宅大院中的奶奶姑娘,我们如何得见,只不知世侄想如何帮她们?”

    他心中不仅不曾起疑,更是早料定苏鸿不凡,否则岂能改了英莲有命无运的根基?因而苏鸿不想告知苏父,他也绝不会去苏理那边多嘴。

    苏鸿便道:“我们人微言轻,便是说到门上,只怕会被打出来。世伯既专擅道术,不如结合见闻,编写几出因果轮回报应的话本,令人传唱?书铺也是现成的,只少了动笔之人。”

    说着,又忽而笑道:“也不必报复在本人身上,殊不知打在儿身,痛在娘心。为母者见自己所为报应在孩子身上,岂有不悔改的?更有不读书之过,不通晓律法、世情,终究不得长久。”

    甄士隐便点头赞道:“这也是个办法。虽说太过轻巧,人未必相信,但你我暂且只能做到如此了。贤侄不必担忧,此事交给我便是,待写好了便拿与你看。我在外多年,这样的例子见得不少,连杜撰也不必。”

    二人便商议了如何写、写出来又如何拿到书铺、如何刊印售卖等等。甄士隐又取了个“人间客”的诨号,预备写书时专用。连口径也都对好了,甄士隐只对苏父说有心经营生活,写话本一则可以售卖增添进项,二则也可警示世人。

    如此一来,苏父对甄士隐重拾生活信心一事极为赞同,还提出若有需要也可命他刊稿。虽说如今话本上不了台面,不过市井流传而已,但甄士隐年岁已大,他便是举荐为官也显得没意思。倒不如做些营生,官场上有他和岳父,只要别刻意招惹闲事,不愁护不住他们。

    苏鸿见甄士隐如此当正经事去做,略有些心虚,担忧没有效果该怎么才好。但又想到不去做就更不会有成效,好歹他们也已经尽人事了。

    临近年关,苏鸿得闲便去外祖家、薛家请安。只是如今宝钗白日时常和贾家小姐、林家小姐等一同谈笑玩耍,倒是王夫人时常在梨香院这里与薛太太说话解闷。来往多了,王夫人视苏鸿亦如自家子侄一般,见他过来也常常问候几句。

    苏鸿见她们姊妹说话,请了安就去寻薛蟠说话,顺道将甄士隐的来历介绍给薛蟠。薛蟠倒是十分惊讶,没想到还真冒出这么个人。他也不以为意,话本生意而已,也不指望这位老世伯能赚多少钱,反正有干妹妹的情分在。

    二者搭上线,苏鸿便也放下心,专心等着甄士隐写了话本之后推一把。想让这样的话本被贾家人知道容易得很,送些给薛蟠就是。到时候再花银子让女先儿编成故事,不愁传不到女眷耳中。

    翻过年后,甄士隐果然便拿出两个话本子。拿给苏父看后,苏父赞不绝口,便又趁着苏鸿从学里回来拿给苏鸿看。苏鸿见不过几月功夫就有成果,亦是十分惊喜,连忙展开来看。

    话本不长,不过半个时辰就翻完了。苏鸿细细品味,笑道:“世伯写得极好,乡绅夫妻为孩子求医,为了孩子不惜找神婆通灵到地府去将他带回来,却从地府得知孩子多灾多病的根由……”

    他咂摸片刻,又冷笑道:“弄出人命、肆意弄权,哪一项不是该死的。只是古今男人做得多,却不见得珍惜子女,他们恐怕一看便扔了不管了。倒是女子,虽说行径狠辣,对孩子终究怀有慈母心肠。”

    甄士隐摇头笑道:“劝男人?好的自不必劝,坏的更不必劝了,来日也不会有好下场。自古官场污浊,我也因此不愿出仕,只在本地做个乡绅,却深知官场利害。你父亲在官场这么多年,便是有你外祖提携也晋升极慢,不也有此原由。”

    苏鸿垂头想着,半晌便道:“这原也不是现在就能解决的事。世伯,我这就与我师弟联系,先将其投在书铺看看效果,若不行,便花银子让女先儿推一把。”

    反正他的主要目的是救下王熙凤,其他人便随缘吧。若贾家那些男人肯听进去,也算是好事,若听不进去,到头来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便罢了。依他来看,这也是那些男人该受的。

    虽说《石头记》未完,但以本朝行事,只要不牵扯到谋逆大罪,女眷至多是剥夺诰命沦为庶人,带着嫁妆自己过活罢了。但若自己也掺和进腌臜事里,可就不好说了。

    二人商议定了,苏鸿便与甄士隐选定书铺,又拿着本子去寻薛蟠。薛蟠见他果然拿来话本,便联络了掌柜的收书。又交代刊印后也送来几本样书,让他也看个稀罕。

    且说甄士隐的《求医记》一经发行,外头男人们只对风花雪月感兴趣,见是讲阴司报应的书便置之不理。倒是内宅的太太奶奶们一惯崇佛好道,听女先儿讲了这般故事便深有触动,又见《求医记》的最后夫妻二人悔改,子女又万事顺遂,俱都喜欢。

    颇有人自认惜老怜贫,慈善厚道,便是看了也觉并未说自己。亦有如凤姐这般不信阴司地狱报应的,虽不在意自己的身后事,却仍有一番慈母心肠。见话本上头写“放利钱”“人命官司”“肆意打骂”均是作孽的事,会报应到孩子身上,一时也将信将疑。

    只是她心中纳罕,各家谁敢说没有放利钱的事?连寺庙庵堂也带头放,说是帮人度过难关。连和尚尼姑也不在意阴司报应,可见所谓阴司报应一说实是放屁,自己打自己的嘴。

    道理虽是这样,但牵扯到大姐儿,她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暗暗沉思之际,却见宝钗远远过来,便笑道:“薛妹妹,来给太太请安?”

    这也是姑娘家的惯例,每日梳洗后晨昏定省,给太太和老太太请安。只是往常总是三三两两一起过来,今儿倒是只有宝钗一人来此。

    宝钗笑道:“凤姐姐好。今儿妈叫住我,给姨妈送些东西过来,便来迟一步。姐姐怎么坐在这风口里,仔细吹了风。”

    王熙凤便笑道:“屋里头怪闷的,我出来坐坐。昨儿请了女先儿来说书,还没问你们姊妹喜欢不喜欢。要是喜欢,下次还请她们来,再让说些新书。”

    昨日她女儿不知为何又病了,请医问药却不见效,大姐儿只是哭。她看着揪心,好容易大姐儿才睡下,她才在外头坐着疏散疏散。只是发着呆,不免想起昨儿听的书。

    宝钗心下纳罕,说书素来是长辈们喜欢的,她们姊妹坐在跟前不过应个景罢了。凤姐姐也不是不知道,今日为何反来问她。但想到昨儿大姐儿生病,难道凤姐姐也信了玄学命理一说,想着为女儿积福?

    宝钗抿唇笑道:“原是请老太太、太太开怀一笑,我们不过听个热闹罢了。但昨儿的书倒好,词藻文笔都妙,说得也是正理。我倒是恍惚听见妈说过几桩事,竟跟书里的一样,也是奇了。”

    只是若想为自己和儿孙积福,寻常寺庙庵堂里捐香油灯火确是可有可无,凤姐姐要一改素日严苛刻薄的行径才好。可这话却又不是她一个妹妹能说的,因而宝钗虽知凤姐心思却不肯点破,只笑着赞了这出书好。若凤姐姐有心,正经该去找妈问问。

    王熙凤闻言,心知宝钗性格如此,便又笑吟吟寒暄几句,见她往王夫人房里去了才转身回屋。听宝钗特意提起姨妈也知道这样的事,便想着许是有八分准,往日竟是她见过得太少了。

    如此一想,原先打算放利钱竟是大不妥当,还是别沾这个的好。索性她也不缺这几个钱,何苦给大姐儿招孽,另寻他法为是。

    宝钗只当事发偶然,只是想到那女先儿说的书,竟不是寻常风花雪月的才子佳人的故事,倒也别有一番新意。又想到这故事是甄家老爷写的,暗道果然是英莲的生父,这般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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