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权

    年事祭祀等事不必赘述。因今上年老体弱,诸皇子忙着拉拢朝臣、打压异己,朝野上下略有动荡。但这与尚未出仕的学子无关,苏鸿因过两年将参加乡试,便在国子监潜心学习。

    谁知端午节前,今上为表对天下学子的殷切关怀,特意下旨命三皇子到国子监慰问学子。不仅如此,还按班赏赐节礼,赐下香囊、艾叶及笔墨纸砚。喜得众学子纷纷感戴皇恩,写文章作诗歌功颂德起来。

    苏鸿在众学子中亦是佼佼者,和其他素日便有才名的学子被祭酒叫去拜见三皇子。他混在人堆儿里只管垂头肃立,唯有随众答话时才拱手行礼。只是借着余光瞄见三皇子身上的玉带蟒袍,合中身材,果然是二十上下。

    三皇子见众人中唯有苏鸿年纪最小,料定他就是翰林院苏理之子,传得沸沸扬扬的十二岁入学的神童。他含笑问道:“哪位是十二入学的苏鸿?”

    苏鸿马上出列,整整衣袖下拜道:“学生苏鸿,见过殿下。”

    三皇子见他举止文雅,又生得面如冠玉,便细问平日功课、君子六艺如何。见苏鸿谈吐有致,便笑着赞道:“今昌明隆盛之邦,运隆祚永之朝,难怪有此神童,让本殿想起昔日甘罗故事。日后仍要勤学不辍,来日蟾宫折桂,也好为朝廷效力。”

    他如今正是志得意满之时,来国子监代天子慰问学子虽说只是小事,但代天子行事本就有着深意。何况太学学子背后不是地方乡绅就是官宦勋贵,顺手拉拢几个完全划得来。

    苏鸿连忙答道:“圣上德配天地,明贯乾坤,学生生逢太平盛世,沐浴皇恩,亦是三生有幸。学生谨记教诲,不敢忘却。”

    他面上激动,脸颊微微泛红,适时流露出一丝少年意气。只是余光瞥见旁人如利箭一般的眼神,不免有些无奈。三皇子见苏鸿乖觉,其他学子又这般看重自己的评价,越发得意。他笑着扶起苏鸿,又一一问过其他学子后便额外赏了文房四宝。

    苏鸿退回队列中,见众人都得了赏赐才松了口气,垂眸肃立在侧。不多时,便有人引着众学子出去,剩下国子监诸学官陪同三皇子。

    苏鸿与众学子互相吹捧客气一番,才领了今上和三皇子的赏,将这些先送到校舍里锁好。想到如今众学子定是围在一起品鉴那些无趣的颂圣诗,便脚步一转到藏书阁后闲逛。

    因他素日常来,守阁人见他过来亦不以为怪,只笑着调侃:“今儿三皇子奉圣人之命探问,苏秀才怎么不到前头去?”

    苏鸿笑道:“方才已得了三殿下召见,领了今上的赏。真是皇恩浩荡,让我感激不尽。殿下鼓励我勤学不辍,我哪敢躲懒,这不就来勤学了?”

    守阁人一笑,心下明白他喜静不喜动,定是不爱这样热闹的场景才躲到这里。那些秀才举人们连些许小事都爱吟诗作对,何况今日这般盛况,谁不写个十首八首的。苏秀才每常只作场合诗,不过一首两首应景,自是不习惯那般场景。

    苏鸿在藏书阁待了一会儿,估摸着祭酒等人已领着三皇子别处去了,才出了藏书阁回去。谁知从二楼上下来,余光竟是瞥见假山中有个身穿金线缂丝蟒袍的人在同一团灰影说话。

    他心中一惊,速度极快得瞥了一眼,虽有些模糊,但确实是个灰衣人无误。他骤然想起五、六年前他们一家险些被一群灰衣人误杀,不由大惊。只是天下穿灰衣者甚多,他也不敢认定就跟三皇子有关。

    可回忆起来,他们家素来与人为善,不曾结仇。那群人又是忽然出现,见薛家来人后又毫不恋战,怎么看都想是被撞破了腌臜事后意欲杀人灭口。以至于他们回到老家后,还日夜安排仆从值守,生怕那些人杀个回马枪。

    他心底疑惑,只是不敢泄露分毫,面色如常下了藏书阁后便绕着回廊到了前头。三皇子与手下交代完毕后,无意间瞥到回廊处有个身穿学子服的学子走过,心中一惊。只是往来学子虽不多,但都穿着制式衣裳,如今再去认也迟了。

    又揣度手下身穿灰衣、头束灰巾,料定旁人未必能发现。即便看到自己的身影,顶多以为他在方便,如何敢细看?因而三皇子便也未当回事,整整衣服便径自同其他人汇合。

    苏鸿却不知自己险些被三皇子发现,见自己来了人多的地方才松了口气。只是他现下已无心思去想杂事,一边担忧今上真有传位三皇子的意思,一边又担忧当日苏家险些遭难就是三皇子的手下所为。

    他静坐在座位上,脑海中翻来覆去看着《石头记》,不由心中暗骂。这写书人也忒会反思自己了,通篇都写着自家子弟不成器才导致家族没落,对着皇室倒是一番歌功颂德。连带着有关政治的因素,也统统被一笔带过。

    他就怕哪日三皇子的手下想起他们家,顺手给屠了。嘴上说着世道如何如何太平,背地里谁还不知道谁,是大街上的乞丐少了、还是莫名其妙被灭门的惨案少了。

    苏家虽是官宦之家,但他父亲也只是翰林院的小官,外祖虽官至兵部侍郎,在皇家毫奴眼中又算得了什么……苏鸿有些急躁,但想到三皇子不一定能上位,且那些灰衣人不见得真是三皇子的手下,这才微微平复心情。

    谁知,才刚过了月余便有圣旨布告天下,今上自言在位日久、年老体衰,退位于三皇子,自称太上皇。此诏一出,众人虽早有预料,但却没想到会这样快。又听太上皇圣旨中仍言训政,方知太上皇未必甘心放权。

    大皇子、二皇子皆为兄长,岂能容忍弟弟登基。可三皇子乃嫡子,有太上皇诏书,又有祖宗家法,也只好强自忍耐。新皇为安抚人心,接连颁诏。先是厚赡太上皇、皇太后、太妃等,又封二位兄长为亲王,一向与之交好的四弟封为忠顺亲王。见朝野震动,又封赏旧臣、功臣,又命大赦天下,不再赘述。

    接接连连忙碌了月余,朝廷才重新恢复以往的宁静。此时太上皇旧臣因新皇恩德得了封赏,新皇功臣亦是得了实惠。众臣只当父子兄弟一片和睦,皇位更替竟并未流血,俱都喜得满面红光。新皇眼见群臣拜服、天下归心,自是志得意满。

    谁知太上皇不过歇息数日,仍如旧日般上朝理事,端坐龙椅。新皇虽是嗣皇帝,也只好在龙椅旁加设一小座,在其父跟前垂头听训。天有二日,群臣也不知究竟该听谁的。

    可新皇功臣但凡拥护新皇主张便被骂,连称呼二主时新帝在先、太上皇在后,也会被太上皇骂个狗血喷头。新皇碍于孝道也不好为臣子辩驳,久而久之,朝堂便仍是太上皇说了算,朝堂复又安稳下来。

    且说自大赦天下之后,一些轻刑罪犯便被放出大牢。只是他们虽有幸沐浴皇恩,重见天日,回家之后却早就物是人非。打官司、入狱少说一年半载,田地、房产都被宗族侵占,连带着妻儿受苦。

    一些蒙冤入狱者,族人虽碍于情面答应归还,却总是推三阻四,连带着妻儿日日以泪洗面。一些着实作奸犯科者,族人恐其犯浑,反不敢如何,嘴上嚷着是为他照管家业,便讪讪归还。

    是以近日京城街头多了不少做工的男人,只是生得皮包骨头,旁人知其来历,便总不理会。即使知晓是含冤入狱者,见他们骨瘦嶙峋,也不愿让他们做工,免得浪费粮食。官府以为是流民,见他们又户籍齐全,搜刮两个铜板便也自去。

    是日,苏鸿陪苏母一同上街到金银铺子。他骑在马上,见着这般场景心中滋味难言。只是他年岁不大,即便有心相帮,帮得了这些人,他看不见的还有多少?他们好手好脚,有出来做工的志气,可惜这样一幅身体找不到东家,也是可叹。

    到了铺子门前,马车便直入一旁的大门,苏母才被媳妇丫鬟们围随着入了铺子。苏鸿下了马,将马儿交给小二安置后便与苏母一同进去。小二们也都不拦着,笑着指给他苏母的去处。

    苏母正笑吟吟将图样给了掌柜的,笑道:“这是我精心设计的,独一份儿,就不给你们做样子了。你可吩咐师傅们仔细。”

    掌柜的与苏母时常来往,见状笑道:“又是谁这么要紧,让太太您亲自设计?您放心就是,这么多年,您也是我们的贵人,师傅们都感激不尽呢。是您指明要的东西,他们还敢马虎?”

    说着就看到苏鸿进来,这才一拍脑袋笑道:“诶呦,看我这记性,竟是忘了哥儿了。只是哥儿还小,现在就预备着,只怕日后失了光彩,还得再炸一炸。”

    苏母笑道:“这还早着呢,是为小辈做的。只是过些年我们鸿哥儿摆酒了,你也得乖乖来上礼,少了我可不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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