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业

    掌柜的闻言一挥手,笑嘻嘻道:“这还用太太说,我们巴不得去沾沾喜气呢。”

    苏鸿过来见了礼,便立在一旁看苏母和掌柜的交代图样细节,见是牡丹缠枝累丝和莲池游鱼累丝的图样,心中便猜到几分。虽说镯子的图样精美,只是他心中存着事,时不时便有些出神。

    “不长眼的狗杂种,谁让你在这儿挡路了,滚开!”

    外头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随即又是男人趾高气昂的叫骂声,又是一阵马鞭声破空声。众人被惊住,连忙到窗前查看。只见一华服男子骑着高头大马,挥扬着马鞭狠狠甩在路旁求雇佣的可怜人身上。嘴里又不干不净地骂了几句,半晌才纵马离去。

    路边被马鞭打到的几人被抽得流血,此时正心疼地翻看被抽烂的衣裳,却只敢掩面哭泣。路旁的几个杂货摊,许是也挡了那人纵马前行的路,被一鞭子抽翻,摊主夫妻也抹着眼泪收拾。

    掌柜的见状,恨恨道:“又是他。”

    苏母先是吩咐道:“鸿儿,你拿些钱给他们,让他们去医馆包扎下伤口。炎天暑热的,放着不管也不是事。”又问道:“他是谁,光天化日之下就这样嚣张?”

    掌柜的冷笑道:“皆因我与太太相熟,才敢说这话。那是忠顺王府的家奴,不知怎么成了王爷跟前的红人,他就张狂起来。日日纵马,稍不顺心就扬着鞭子抽人,偏偏无人敢管。”

    朝堂上的事她们也知道一二,新皇登基前与四皇子相交甚厚,连岁数不大的四皇子也和两个皇兄一样受封亲王。也怨不得无人敢管,谁敢沾惹皇家的事呢?

    苏母闻言沉默,点点头便也不再多说。见苏鸿已经到下头,便和掌柜的说道:“等你做好了,直接派人送到我府上吧。我家中还设计了几个新鲜花样,回头再拿给你。”

    苏鸿见他们几人正对着衣裳哭,想到一身完整些的衣服对他们而言许是十分珍贵,心中也有些酸楚。他见风信上前给了些钱,方道:“如今天热,这样的伤还是寻位大夫看看。若拖延久了,恐怕于性命有碍。”

    众人手里拿着钱,仍是只顾流泪。听了苏鸿之言才哭道:“如今到哪儿都被嫌弃,连钱都挣不来,还拖累老婆孩子做什么!我们也是正经人家,要不是被那些黑心贼诬告,怎么会到外头讨饭吃。”

    有个尤其黑瘦的男人先是捧着钱哭,抬头看见风信后才愣了一下,问道:“你们是苏家的?”

    他在城外的粥棚见过这小厮几次,他生得白净,又难得不吆五喝六的。他家里实在艰难,也和老婆孩子去讨碗稀粥,好歹能活下去。若是苏家的公子,怪不得这样,好竹出了好笋。

    苏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风信,蹙眉说道:“你们别在这里哭,快收拾了东西去医馆吧。别说丧气话,家里妻儿父母都等着。如今太平盛世,好手好脚的总有出路。”

    众人知道他为何不叫他们停留,便也都连忙起来,互相搀扶着往医馆去。他们本不欲去医馆,只是确如苏家公子所说,这样热的天,放着不管必死无疑。好歹留着一条命,多活一天是一天吧。

    他们也看不起好大夫,只挑挑拣拣找了最重的人,叫他进去看大夫。大夫开了药后,他们又照着药方抓了几副,也好省下大夫的诊费。所喜医馆也知道他们穷,开得都是便宜的药。如此抓完药,众人还能再分一分剩下的钱,好歹对付两天。

    却说苏鸿回了铺子,恰巧苏母也下了楼。虽说苏鸿面上不显,但知子莫若母,苏母自是能看出他心情不好。她并未作声,待回家后才叫苏鸿到房里来,又支开媳妇丫头们,问道:“今日是怎么了?”

    苏鸿抿唇坐在一旁,闻言垂头道:“母亲,天子脚下尚且如此,外头更不必说了。他们好不容易出了那腌臜地方,却又无处落脚,无衣无食。为官者当视民如子女,连王府家奴都能如此嚣张,当真可很。”

    原先看着石呆子因为几把扇子就被人坑得破家败业,他也只骂一句权贵人家不修善德。可看着被世道逼得那样的可怜人,他却连一句公道话都不敢说,一时心中更是愤懑不平。

    苏母点头叹道:“我儿长大了。母亲不求你高官厚禄,只要你不像他们一样,便令母亲一生欣慰了。你也十四了,若想用自己攒下的钱置办产业,母亲也不拦着,只是要问过你父亲。”

    想了想,又道:“你的产业挂在你甄世伯名下就好,随你自己去和你父亲说吧。”

    苏鸿一边应下,一边心想:母亲说得对也不对,想要改变这样的世道,必要有高官厚禄才好。他一人力微,众人力强。上行则下效,若有朝一日他也入阁,旁人岂有不效法他的?可又该怎么顺顺利利爬上去,还不与人同流合污?

    苏鸿一时没有答案,这本就是悖论。如今这个世道,想干干净净爬上去比登天还难。

    待苏父下衙回家,苏母便说起今日之事。见苏父面带不满,便劝道:“你既非御史,如今又正是多事之秋,何苦去惹这个麻烦。两派正明争暗斗,你上本参了忠顺亲王,恐怕会以为你是有意投靠太上皇。”

    苏父亦知苏母所言是正理,自嘲一笑。身为读书人,立意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如今倒是如字面所言,只管服侍帝王了。他沉默片刻,说道:“鸿儿既然有心就让他去吧,也不指望他能挣回本钱。只希望那些人莫要辜负鸿儿的好意,别惹出乱子就好。”

    苏母点头一笑,见苏鸿过来请安,就让苏父与他说,自己悄然离开。苏父便带着苏鸿一起到甄士隐处,三人初步商议定了,这才各自散去。

    第二日一早,苏鸿便差人到学里请假三日。他发愁该做什么产业才能安置这些壮年男子,又能让他们挣够自己的工钱。但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先招工,问问他们会什么再决定。

    当日,他就差人到街头常年招工之处查访,见那几人都在,并未直接找上他们。转而又命人找来牙人,询问这些人的底细。

    牙人听是问他们,便摇头道:“他们确实可怜,入狱的事不清不白,家里田产又被侵占了,走投无路才要给人做工。看着也不闹腾,老老实实的。但他们瘦得很,饿得太久,雇他们不划算。”

    他们来这街上是自寻出路,为的不过是混口饭,不是要卖身为奴。虽不归他管,但行当里自然有规矩,在哪条街被雇走,便由哪处的牙人做见证拟契书。他虽希望这些人被雇走,少在这里碍事,但也不敢胡乱说谎,免得触犯那些富贵人家。

    背后便是再有靠山,那些权贵也不见得会为了他们这些小人物做主。

    风信便点头道:“要是自己作奸犯科就算了。既然不是,你就叫他们过来,问清楚都会干什么,我们爷自有道理。”

    牙人见他们竟不介意,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挣几个钱,便让人喊那几个人过来。他肃着脸一一查问,见他们会的不过是农活、编织筐子、粗浅木工等,暗地里摇了摇头。那黑瘦的男人见牙人摇头,以为都不符合东家的要求,心中越发着急。

    他想到这些日子受到的苦拜谁所赐,便一咬牙道:“大人,我,我会做豆腐。我家有豆腐坊,几个村子的豆腐都是来我们家买。只是后来出了事,豆腐坊现归我弟弟家管着。只要东家愿意招了我们几个人,我愿意把做豆腐的手艺交出去。”

    话一说完,他感觉心都跳到嗓子眼,神情灰败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似哭似笑。做豆腐是他们家世代相传的手艺,十里八乡都知道。只可恨他蒙冤入狱,本以为不能活着回来,便赶着把自家的豆腐坊暂时交给弟弟。

    本以为弟弟好歹白得了一套工具,会对他孩子好些。没想到他回家之后,却见妻子和孩子都瘦成一把骨头,弟妹倒是对妻子吆五喝六。他气得要死,勉强忍耐下来,要弟弟归还自家豆腐坊,谁知弟弟不仅不还,还纠结族老找上门要撵他出去。

    用的借口,恰恰就是他入狱给祖宗蒙羞。明明谁都知道他是冤枉的,却无人肯给他说句公道话。

    他的房屋、豆腐坊被弟弟和族人一家瓜分,田地早被人霸占,虽然有手艺,却连工具都没有,被撵到村外草屋去住。要不是岳母家接济,又有好心人舍粥舍米,他们早就饿死了。想到此处,外传祖传手艺的负疚感也少了些。

    牙人听他会手艺,又打量了这黑瘦男人两眼,笑道:“成,你们先等着吧,我跟东家说去。”

    做豆腐的手艺好是好,只是现在那位小爷就在里头坐着,再想做什么也来不及了。他压下心里的遗憾,到里头笑嘻嘻说了这一行五人会的东西,又添了句:“他说只要爷愿意招他们五个人,就把做豆腐的手艺交出去。依我看,就让他们做豆腐也使得,我知道有现成的豆腐坊准备出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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