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们回来的第二天,乔佳欣就陪着刘淑琴去找村长,商量让老爷子入土为安的事。
豫市没有在家里摆放亲人相片的习俗。
人死后,相片应该跟着骨灰一起埋进自家的祖坟,这一生才算是完满。
之前舅舅们说等抽空回来办事,结果一拖就是大半个月,谁都没有再提这件事。
再过几天就是姥爷的五七了,刘淑琴便想着能让他早日安息。
可村长却告诉她先缓缓,说上面最近要开会,说村子有可能会被划进拆迁范围,等到事情尘埃落定了再决定。
这才一直将姥爷的相片和骨灰盒,一直放在家里。
簌簌……簌簌……
敲了敲又在抽风的水龙头,刘淑琴端着锅,无所谓道:“管它真假,那不是咱能管的事儿。咱就是平民老百姓,拆不拆的,也没啥好处能落到咱头上。”
回来后,刘淑琴没少听到关于拆迁的事。
过了几十年的苦日子,谁不想一夜暴富呢?
又说会赔钱,又说要给房,传得那叫一个真。
可刘淑琴却没抱太大的希望。
她这一辈子就没碰到过什么好事,所以也并不觉得靠着拆迁能落得什么好。
暴富?她可不敢想,能给自己和孙女留个能住的地方就行。
晚上吃完饭后,乔佳欣抱着几本书来到了村里的学习角。
刘淑琴说得没错,暑假正是玩的时候。
以往这里还会有人看书,自从放假后,就没什么人了,倒是有不少姨婶姑奶们在这儿,借着头顶的风扇乘凉打牌。
本来还有两张麻将桌的,但是被村长以“影响学风”的由头挪到了屋外,爱打麻将的村民只能在院子里凑局。
其实不管周围环境怎么样都没关系,只要静下心,她就不会被影响到。
“佳欣啊,今年上高中了吧?”
屋里的姨婶们很有眼力见,在她认真写题时不会找她说话,只在她抄错题的时候,试着跟她找找话题,加深了解。
乔佳欣:“嗯,开学就高三了。”
“我记得你好像是七八年的?比俺家小静大五岁。”
“啥呀,七九年的,跟老海家的老大一般大。”
“哦对对对,他俩是一年的,海岩还比她大一点。”
提起海岩,乔佳欣握着笔的手不由得顿了一下。
她又想起了小时候,村里姨婶们逗她时的那些话。
正说了,另一位婶子稍稍压低了几分声音,“在学校谈朋友了没?”
乔佳欣:……
婶子的一句话,让她的脸“唰”地一下红了。
乔佳欣没谈过恋爱,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
对于一个高中学生来说,学习自然是第一位的,更何况是现在的情况。
她要努力,她要考上大学,她要让姥姥过上好日子。
谈恋爱?这几个字不属于她的字典。
“没,”乔佳欣把本子往后翻了一页,脊梁挺得笔直,“学习最重要,我没闲心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
她的语气像是在宣誓,告诉她们自己现在以学习为主,别的都不会想。
也在暗示,希望她们不要再提小时候的事了,那都是不懂事的年纪随口说的玩笑而已。
婶子们确实没提,而是顺着她的话鼓励她道。
“嗯,挺好的,专心学习,将来考个好大学。”
“从小就瞧着你聪明,肯定能有大出息!”
豫市这个地方邪得很。
婶子们倒是没提,可从她脑海里闪过的那个人还是出现了。
“海岩哥他们回来啦!”
听到有人报信,外面那群在打“王牌”的孩子,纷纷站起来朝他们跑了过去。
海岩和七八个男人“打仗”回来了。
左手拿着手电筒,右手提溜着的网兜里有好多塑料瓶,塑料瓶装的就是他们的“战利品”。
他们去抓爬叉去了。
爬叉又叫知了猴,学名是金蝉,是蝉的若虫阶段。
是每年夏天餐桌上一道必不可少的美食。
一般豫市从六月底就能去抓了,七月份能抓到的最多,如今已经是八月底了,想来能找到的爬叉应该没多少。
可天晓得他们是去哪挖的,虽说比不上七月份抓得那么多,但每只塑料瓶里都能装好几只。
尤其是海岩袋子里的塑料瓶,装得爬叉最多。
塑料瓶里提前放了盐水,只要泡一晚上就能炸着吃了。
随手将衣裳往肩上一搭,海岩主动把袋子里的塑料瓶分发出去,“别抢,一人一瓶,抢了不给。”
半蹲在地上,他就像是贩卖快乐的商人,每个孩子走开时都是喜笑颜开的。
说来真是尴尬……
乔佳欣就好奇地顺着窗外张望了一会,还没一分钟呢,就和海岩的目光碰了个正着,吓得她赶紧心虚地收了回来。
可是好像有点晚了。
走进屋里,海岩又把几只塑料瓶交给了正在打牌的姨婶。
“姨,这是给恁的。”
“这么多啊!哎呀,我就那么随口一说,还真给俺抓了啊。”
“那赶明儿等恁叔去进辣条了,都给你留住,先让你挑。”
“中!”
乔佳欣还在低头假装用功,结果只听“啪”地一声,面前就多了一只装着盐水和十多只爬叉的塑料瓶。
“市里有爬叉没?炸炸可比肉好吃。”
嗯?敢瞧不起仙女?
仙女什么东西没见过?
放下手里的笔,乔佳欣没有急着道谢,而是不自觉地像小时候那样,高傲地挭起后脖颈,“当然吃过,每年俺姥都会炸爬叉,香得很呢。”
抬手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海岩淡淡地道了一句:“吃过就好,还以为你们城里不吃这东西呢。”
瓶子里装了不知道几只,大部分都没了动静,只有盐水上面的几只在无助地动了几下。
扯了下唇角,海岩又把塑料瓶往她跟前推了推,“那今天的这份,我可算赔过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