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佳欣和姥姥搬来祭城村后,只觉得日子过得飞快。
不像和乔望北那两口子住在一起时,度日如年。
九月份开学后,乔佳欣上了高三。
她没继续在二中念,而是在陈兵的帮忙下,转学到了离村子更近的四中。
祭城村离二中有差不多十几公里,几乎要横穿整个豫市。
夏天还好说一点,到了冬天路上结冰,每天上下学要走这么远的路不免有些危险。
还好高三已经步入了复习阶段,不用再学习新知识,所以在哪个学校都是一样的。
祭城村好多念高中的都在四中,海岩也在。
不过大多都是今年刚上高一,或者高一升高二的弟弟妹妹,和乔佳欣一起读高三的只有海岩。
高三的学习时间和其他两个年级不一样:早上要提前一个小时早读,晚上要延长一个小时自习。
村里只有他俩读高三,乔佳欣便顺理成章地坐他的自行车上下学。
他会记得小时候要嫁给他的玩笑吗?
毕竟他还记得要赔自己“一万天”的约定。
反正乔佳欣是想装作忘记了,免得尴尬。
偏偏她越是想忘记,心里就记得越清楚,每次和他聊天时就下意识想要回避。
尤其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时,万一他突然提起这件事,自己要怎么跟他解释,体面地告诉他那是童言无忌,不能放在心上。
这样的场景,在乔佳欣的脑海里预演过几百遍了,却一直没有发生。
也不知道是该担心,还是该难过。
“海岩,停一下停一下。”
晚上,海岩骑车和乔佳欣从学校回来,在经过村办公室时,正在和几个姨婶闲聊的陈兵赶忙叫住了他。
“咋了叔?”
海岩的腿很长,刹车后单脚能轻松地撑在地上,车子继续保持着平衡,这样侧坐在后座的乔佳欣就不用下来。
陈兵将腰间的钥匙取下来,说:“明天不是放假嘛,我交给恁个事。”
朝他们走来时,陈兵在那串钥匙里看了一圈,没找到要用的那把,便又折回去另一间办公室去找,“等我一下,钥匙好像还在那个屋。”
“中。”
在等着陈兵去拿钥匙时,海岩的余光不禁看了眼坐在后面的乔佳欣。
她还是和平常一样,手里捧着一本书,用书页把脸挡得严严实实,只有偶尔能听到她背古诗,或者数学公式的碎碎念。
“这么晚才放学啊。”
屋里的几位姑婶慢悠悠地走出来,同海岩闲聊道:“晚上吃饭某?恁叔正烤着红薯呢,给你拿两个吧?”
海岩:“不用,晚上吃过了,这会儿还撑呢。”
“上高三就是辛苦啊,早出晚归的,”婶子不禁感叹道,“不过俗话说得好嘛,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争取考个大学让恁爹看看!”
“嘿嘿……”
海岩挠挠头,憨直地笑了两声。
他学习可不像乔佳欣那么好,考大学估计是够呛,顶多能上个大专。
“呀,这都放学了,咋还捧着书看呢?”
看到坐在后面的乔佳欣还端着书,姑婶们赶忙过来劝她,“再爱学习也得歇歇嘛,听话,等会到家了回家再看,路上的光忽闪忽闪的,对眼睛不好。”
“中……”
乔佳欣应了一声,“谢谢婶儿。”
慢慢把挡在面前的书放下来,她先是露出了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又过了一会,才把手里的书合上。
或许是从小和长辈接触太少,或许是没有感受过来自外人的关心,乔佳欣每次和村里的长辈们相处,都莫名有些紧张。
她能感受到村里的长辈是关心她的,只是……
唔,可能再适应一段时间会好吧。
从兜里抓出一把剥好的瓜子仁塞给她,婶子又问:“新学校上得还习惯不?学习啥的能不能跟上?”
乔佳欣点点头,“嗯,挺好的。”
“那就好,”另一个婶子帮她把书包拉链拉好,又说,“咱村不少小们都在四中,要是谁欺负你,直接跟他们说。”
“除了一块上下学,你可得多照顾着她点。”说着,又对海岩嘱咐道。
海岩:“嗯,肯定的。”
说起照顾,旁边的婶子意味深长地碰了碰她的手臂,“害,这还用你交代啊?小时候佳欣刚来咱村那几个月,海岩天天跟个小跟屁虫一样护着佳欣,现在还能让她受欺负了?”
突如其来的回忆杀最为致命,尤其还是从姨婶们口中说出来。
“还真是哎,你还记得不?小时候还嚷嚷着要娶佳欣当媳妇呢!”
“嗯?你还真别说,这么一瞧,俩人还真有点般配呢。”
“可不,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多好啊~”
虽说知道她们是在说笑,可听着她们回忆起小时候的往事,乔佳欣的脸还是羞成了红苹果,尴尬的脚趾也快把鞋底给抠穿了。
见乔佳欣有些架不住婶姨们的玩笑话,海岩赶忙帮她解围道:“害,那是小时候不懂事嘛,这都多少年了,俺俩早就忘干净了。”
同时又转移话题地问:“对了,咱村是不是快该赶会了?我记得就这几天了吧。”
“哪儿啊,”婶子们的注意力一下子就岔开了,“现在才十月,等到阴历十月才有会呢。”
婶子:“佳欣还没赶过会吧?这回正好热闹热闹!”
聊了没一会,拿到钥匙的陈兵就回来了。
把钥匙取下后和另一把一起递给海岩,陈兵交代道:“这是仓库的前门钥匙,还有办事儿房的钥匙。我明天还得去市里开会,咱村发米发面的事儿就交给恁几个了。”
明天是国庆节,村里又要给家家户户发东西了。
这是每个村民都有的福利。
按照惯例,每年五一十一、中秋端午这种大节日,村里都会从公账上出钱买一些东西分发给每一家。
有时候是一桶油,有时候是一袋面,近几年村里的耕地租出去后收入多了不少,今年国庆可以发两袋东西,一袋米一袋面,加起来有二十斤。
祭城村的村民有两千多,要把这么多东西发放下去可是个大工程。
入库、登记、领取、按手印……每年都得十来个人分工忙活。
海岩前两年一直帮着抬东西入过库,所以今年陈兵不在的时候,还继续让他管仓库。
接过钥匙,海岩应下了这份任务:“中。”
“叔,我有啥能帮忙的没?”乔佳欣主动请缨道。
当时她和姥姥回来时,村长带人帮了她们不少忙,这次要为村里人做事,乔佳欣也希望自己能出一份力。
该交代的活儿都提前安排好了,不过为了不冷了她的一片热心,陈兵想了想,又说:“要不你帮忙登记吧?恁婶儿们写字慢,记的时候你多帮看着点。”
领到任务后,乔佳欣欢喜地点了点头,“好,没问题!”
这是乔佳欣第一次在村里过国庆。
在这个举国欢庆的日子,村子里也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氛围。
乔佳欣早早就来到村里的办事处报道了,几辆拉着面粉和大米的卡车也陆续停在了仓库的门口。
搬货是个体力活,上千袋的米面哪是几个人就能搬得完的?
除了陈兵提前安排的人,不少村民也自发来帮忙,有的顺道还帮着邻居领走了,也省得他们再往仓库搬一趟。
“三队,十六户,武保国,还有俺媳妇春花、俺小武扬。”
在册子上记好后,乔佳欣把印泥递给了他:“中,在后面按个手印吧。”
村里人不是谁都会写字,比起签字,还是按手印更方便。
“麻烦啦。”
乔佳欣:“不用客气,东西有点多,您路上慢点。”
在收回登记册的时候,她无意中看到了姥姥的名字:
二队,三十六户,刘淑琴。
没想到还有姥姥的名字啊。
只是,村里大多数的名字后面都跟着好几个家属,只有姥姥的后面空空如也。
“姨,俺姥爷的名字咋不在?”乔佳欣向身旁负责登记的庄秀问道。
庄秀解释说:“不是不在了嘛,所以名字就抹去了。”
乔佳欣又问:“那俺那几个舅呢?”
“他们的户口迁走了。”
登记册只记录户口在祭城村的村民。
曾经的二队三十六户,一共有六个名字,时移世易,乔文生和乔凤来离世,乔家的四个兄弟也把户口迁去了市里,如今就只剩下刘淑琴一个人的了。
城市户口好啊,村里不少人在城里打几年工后,都会想着把户口迁走。
毕竟没人想当一辈子的“农民”。
乔佳欣倒是想当农民,不过她的户口跟着父亲石磊,是一名光荣的工人,便一直没有迁过来。
因为只有姥姥的名字,所以她们只能分到一袋米和一袋面。
不过没关系,已经够她们吃了。
临近中午,趁着来领东西的人不多,他们都准备先回家吃饭,等下午再来继续忙。
刚把办公室的门关上,就听到里面陈兵桌子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叮叮叮……叮叮叮!
电话声似是有情绪一般,催促着他们赶紧把它接起来。
“谁啊,这大中午的。”
庄秀一边把门重新打开,一边暗骂道。
来到电话前,她皱着眉接起了电话,尽管有几分不悦,语气也还是客客气气的:“喂?这是祭城村村长办公室,哪位?”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短短几秒钟后,庄秀的眼珠子瞪得老大,紧紧把听筒贴在耳边,恨不得整个人都顺着电话线钻进去。
“啥呀?你再说一遍?”
“真的假的,咱,咱村真要拆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