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村后，村中新设了孤儿管理所，专为战后失依的孩童安置起居。琴音也在其中，与其他族中孤儿一同被安排进了东街边的一座院舍里。地方不大，倒也干净，只是那日送她过去时，她拽着我的衣角不肯松手，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我看着她背影，站在原地很久。

    后来，我提出了正式收养的申请。

    “你说的是把她带回自己家中，作为抚养对象登记？”管理处的文士翻着表册，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头，“……天音阁下，按现行规定，您尚未登记为宇智波本户当家，也未设立独立户籍，身份介于战后归族者与村中住户之间。”

    我一愣：“我已经在族谱上了。”

    “是的，但系统里依旧没有您的家庭编号。”他顿了顿，神情客气又僵硬，“若是以族亲收养孤儿，需户主名义申请，若是以监护人收养，则需担保人以及稳定住址。”

    我抿唇没说话，片刻后转头离开。

    那天傍晚，我坐在廊下，一边擦着琴音的玩具，一边想着那些条文，越想越烦。琴音正趴在我膝上打盹，嘴里含着糖，手还攥着我衣角。

    “我以后能一直跟你住在一起吗？”她眼睛半睁不睁地问。

    我低声应了一句“当然”。

    她似乎听不太懂，只嘀咕着：“不是跟宇智波，是跟你。”

    我轻轻拍了拍她背。

    她睡着后，我抱着她进了屋。刚放下，就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斑站在那里，背着光，手里提着一壶新煮的茶。

    “收养的事，我听说了。”他开口，“不管他们怎么绕规矩，我会设法替你把这事办下来。”

    我没回头，只低声道：“她是宇智波的孩子。我要做的不是带她离开，而是让她留在这块地上，有一个可以被称作‘家’的地方。”

    他没再说话，只走近一步，把茶盏放在我手边。

    “那我会想办法，帮你给她一个家。”

    从那天起，斑真的开始着手处理收养的事了。

    他原本不常出现在村政厅，可那几天几乎日日都去。有人看见他站在户籍管理处门口，和文士们低声交谈，脸色不善。也有人听说，他绕过了几道程序，直接递了一份修正草案上去，在新村规中附议“特殊功绩者可拥有独立抚养权”的补充条款。虽然不太可能立刻通过，但在议事厅中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我没问他做了多少。

    只是有一晚他回来得很晚，满身灰土，眼里带着倦意却没有说一句抱怨。饭是冷的，我还没热。他也没说冷，就那样坐下，一口一口地吃完。

    琴音早已睡着，被褥掀开一角，他伸手替她盖好，被角压得严严实实，又默不作声地坐回我身边。

    “修正案大概不会过。”他语气平静说到，“那群人不喜欢我们宇智波‘单独行动’。”

    “但我已经让户籍处登记了临时编号，以你的身份为基础，归于宇智波主户之下。”他顿了顿，“这样你就可以作为族内独立监护人，提出收养。”

    我看了他一眼：“这不是钻了个漏洞吗。”

    “是啊。”他语气淡淡，“这村子，很多事本来就是绕着走才走得下去。”

    他继续道：“不过以后不会再需要这样了。我要的是我们的人，在这个村子里不需要解释就能立足。”

    我没说话，只轻轻“嗯”了一声。

    几天后，审批通过，我正式成为琴音的监护人。我那日回到屋里，刚走进门就听见琴音扑上来，手里还举着那份公文。

    “你是我妈妈啦！”她仰着头兴奋地喊。

    我一时说不出话，只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好。”

    从那天起，屋里的气氛变了点什么。

    饭桌变成三人份，琴音开始在我和斑之间传菜、讲话、撒娇。她拉着斑说“爸爸不笑”的时候，我看见他嘴角动了一下。她晚上睡前抓着我不放的时候，他会替我把灯灭好，再悄悄替她拉好帘子。

    我们谁也没有明说什么。

    在这个混乱初稳的村庄里，在所有制度都未定型、未来仍混沌的时光里，我们在一砖一瓦中，一点一点，把“家”造出来了。

    几日后，议事堂召集了一场全村规模的会议。

    包括宇智波、千手、猿飞、日向、油女、秋道、山中……各个族群的代表都被请入室中。室外戒备森严，坊间传言四起，说是“村子的根本制度，要定下来了”。

    我与斑坐在靠后的位置，斑神色如常，只是手指敲着椅侧，节奏极轻。

    “这场会，他准备多久了？”我问。

    斑淡淡地道：“很久。”

    正前方，柱间神情肃然，朗声开口：“今日集诸位于此，是为确立今后村政运作之法，以求和平持久，不因权力而争，不因族姓而斗。”

    他话音刚落，扉间便站起一步，目光扫过全场，语气如刀：“村子不是一个族的村子。若要众族共存，必须设一统之主。此主由‘全村民意’推选，持统村政、调度忍者、对外应敌。此人之名，定为火影。”

    议事堂短暂沉默，随即掀起低声议论。

    “全村民意……”

    “那就是说……不是谁的弟弟、谁的兄长就能做了？”

    “但谁来选？谁能服众？”

    我没有说话，只转头看了斑一眼。

    他没有抬头，指节已经停了下来。

    扉间仿佛没听见那些议论，继续冷静说道：“各族均可推举候选，村民投票，得票最多者即任首任火影。此制一立，今后代代相承，皆由民意裁定。”

    几位中忍族首领低声交换了眼色，语气隐约带着些迟疑。

    就在气氛将凝未凝之际，柱间却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倾向于，由宇智波斑来担任这个位置。”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我听见有人倒抽一口气，也有人皱眉低语。扉间的眼神瞬间冷了几分，侧头望向柱间，眉头微皱：“大哥，你。”

    “他是村子的奠基者之一。”柱间平静道，“有远见、有力量，也有统御众族的资格。”

    “还没选出来，你别起哄。”

    扉间的语气没有起伏。

    “火影是代表全村的制度，不能由任何一个族的情感决定。要是你现在就提出这个名字，那‘投票’本身还有何意义？”

    议事堂内陷入一种不自然的安静。

    柱间没有立刻回应，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言辞太早，他低头沉思片刻，才再次开口。

    “我说出斑的名字，不是想替他定下什么，而是希望大家明白，他值得被信任。”

    “但是否信任，”扉间看向他，声音压低，“应由所有人决定，而不是你一人。”

    柱间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只是垂眸坐下，语气缓和了几分：“……我会尊重大家的决定。”

    议事堂内安静了片刻。

    无人再言语，只有风吹过门廊，带动门帘轻轻晃动，映出几缕摇曳的光影。

    斑一直没有开口。自柱间提到他的名字后，他便只是静静坐着，神情平静得几近冷淡，目光却未曾移开，仿佛在等一个结局。

    我看了他一眼。

    他没有回望，只轻轻合了合手指，似乎是不在意这些争论，早已习惯旁人的审视。

    最终，会议还是顺势定了下去。

    “既然没有异议，那便设立选票，由各族推选首任火影，时间定于下月初一。”

    柱间颔首应下，没有再提他心中的人选。扉间也未再多言，只低头整理桌案。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

    原以为这场会议会是一锤定音，却不想仍是落在了所谓“公平”与“制度”的棋盘上。斑并未表露态度，只随众人一同起身离席，背影隐在议堂高墙之下，沉默如旧。

    我没有追上去，只慢了一步，等所有人都离开后，才走出那间木制屋宇。

    光落在廊下，夏蝉声声。村子已经初具雏形，但有些东西还远未落定。

    我没急着回去，在路边买了些点心。

    这天气已经彻底入夏，村里的井水也凉得正好。街边小贩收了摊，还不忘朝我摆摆手。

    回到家时，斑正坐在廊下，腰板挺得笔直，怀里抱着一只团成一团的琴音。

    她又睡着了，头埋在他怀里，发丝贴着他胸口，汗湿了一小块衣襟。他却一动不动，好像是怕吵醒她。

    我走近几步，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低声道：“她说等你回来要给你看新画，结果先自己睡着了。”

    “她午睡时间过了。”我接过琴音，将她轻轻抱在怀里，“晚上又该不睡觉了。”

    他没说话，只伸手帮我拉了拉披在琴音身上的薄被。动作很轻，指尖碰到我时顿了一下，大约是想握住，又犹豫着作罢。

    我没理他，转身往屋内走。他悄声跟在我后面。将琴音安置好后，我回头看见他还站在门口。

    “进来喝茶？”我问。

    他“嗯”了一声，却没动。

    “今天的事你不打算说点什么？”我背对着他，从柜中取出茶盏。

    他过了一会儿才走进来，轻轻道：“没什么好说的。结果早就想到了。”

    我低笑了一声，斜睨他一眼：“你还挺能看开。”

    “看不开也得看开。”他站到我身后，伸手替我理了理发尾，语气平静，“选不选我无所谓，左右，我想要的，不是那个位置。”

    我手一顿，茶水差点溢出来。

    他没继续说，只走过去在矮几边坐下，替我将盏子摆正。

    夜色落下来，屋里渐渐昏暗。琴音在榻上翻了个身，嘴里含糊不清地喊了声“妈妈”。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又看向他。

    他偏过头避开视线，耳根红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