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院外的水桶声吵醒。

    有人在井边打水,铁桶碰在石沿上,发出闷闷一响,水面随之荡起圈圈涟漪。屋檐下的麻雀正叽叽喳喳地吵闹,隔壁传来劈柴声和小孩追着狗满院子跑的脚步声。

    推开木门,晨光斜落进来,微风带着木屑和草叶的味道拂过我的脸颊。院子外,我瞧见泉奈正和隔壁的刹那说话,手里接过一个包得严实的布包。看见我,他只是抬了抬下巴:“你怎么才起?这个帮我拿回去。”

    布包被塞进怀里,有一丝米香。我还没回过神,他已经迈开步子往前走,小辫子在肩后轻轻晃着。

    我们沿着巷子往家走。路口有人挑着担子往集市去,遇见的族人会打招呼:“天音,昨天训练到多晚?又被长老训了吧。”我咧嘴笑笑,没否认。泉奈在旁边哼了一声,应该是嫌我不长进。

    风里带着河水的凉意,巷尾的孩子们在抢一个青梅。有人一边嚷一边躲进小院,溅起院门口的水洼。这样的早晨再寻常不过,却让我心口涌起一种很久没感受过的安稳感。

    泉奈走到半路,忽然停下来把肩上的木桶递给我:“先去河边一趟吧,家里的水缸快空了。”

    我接过木桶,顺口说:“你自己不是有手有脚……”话没说完,他已经抢先一步往河那边走。

    族地南口的石板路一直延伸到河岸,早晨的雾还没散开,河面仿佛披了一层轻纱。几个妇人蹲在岸边洗衣服,石头被水冲得滑亮,踩上去凉意直窜脚底。我弯腰舀水,泉奈蹲在旁边,手里不知道从哪捞来一枝青梅,晃了晃:“要吃吗?”

    我狐疑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带梅子出门的?”

    “刚才路口顺手摘的。”他说得理直气壮,还咬了一口,脸微微皱起来。

    我伸手去抢,他侧身一避,青梅在指间一转,又送到自己嘴边。

    “宇智波泉奈!”我提着桶追过去,水晃得哗啦作响。两个人在河边你追我躲,惹得洗衣的妇人忍不住笑着摇头。

    最后他还是把梅子塞进我嘴里,跟施舍我一样:“给你给你。”

    我咬下去,酸得牙根发麻,舌尖却忍不住想再尝一口。

    就像他,总让我在酸涩里贪恋。

    晚饭后,我正想回屋,泉奈却一把抓住我,说要去看星星。河岸的草长得很高,没走几步就拍在了膝盖上,沾着一股潮湿的土味,月光洒在草尖闪着银白色的细光。我们并肩走着,偶尔有不知名的虫飞起来,又很快没入夜色。

    “躺下吧。”他低声说,自己先在一块干净的草地坐下,又伸手拉我。

    我有点犹豫,怕弄脏衣服,但是他偏偏握住我的手腕往下扯,“怕什么,脏了我替你洗。”

    夜空澄净得像水洗过,星子一颗颗嵌在天幕上,闪得真切。

    “那颗,看着像你刚抢走的梅子。”他指着东方的一颗亮星,语气带笑。

    我白了他一眼,别过脸不理。没想到他直接侧过身,故意用肩膀撞我,“喂,别装了,明明是你自己来找我的。”

    他的声音很近,我忍不住回望过去,他正仰头看天,眼里倒映着星河和月光。此时此刻,我觉得给这世上所有的夏夜都该这样过。有河风,有星星,还有泉奈在我身旁。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下得很急,清晨一推开院门,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现在整个院子都安静了,只剩我和泉奈扫雪的声音。

    偶尔他会把扫帚放到一边,从廊下捡起一把木刀,拉着我比划。

    “别偷懒,来,挡住!”

    他的力道很稳,不急不缓,却总会在我失神的时候敲一下我的刀背,笑得很坏:“又走神了吧。”

    我嘴上不服气,手上却下意识地追着他的动作。每一次交手都是一场漫长的游戏,没有输赢,只有陪伴。

    夜里,火盆烧得正旺,我们会挨着坐着烤火。窗外是风声,屋里是他拿布擦刀的细响。

    “手伸过来。”

    我照做,他把我冰凉的指尖包在掌心里捂着。火光映在他眼里,比屋里的灯更亮。

    白日,我跟泉奈刚对练完,正蹲在廊下解绑带,额前的发丝湿漉漉地黏在脸上。泉奈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方干净的布,蹲下替我擦汗。

    他的手指很稳,从鬓角一路拂到后颈,带着他的体温……

    “别乱动。”

    他的语气好像是在训我,手的动作却很温柔。擦到最后,他顺手替我把发带重新系好,打了个很结实的结。

    晚上,他端来一件自己缝好的外套,说是“上次出门你冻得直打喷嚏,别不穿衣服”。

    我接过时才注意到袖口有细密的针脚,全是新缝的线。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

    “看了你那么多次补衣服,学会一点不难。”他侧过脸,笑意浅浅,“而且你补得歪歪扭扭的,手还总容易扎破。”

    我正要回嘴,他伸手碰了碰我掌心那道还没退的针眼,“不擅长的事情就交给我做好了。”

    窗外的雪悄无声息地落着,屋里很暖。我们谁都没再说话,只是并肩坐着,看着火盆里的炭火一点点化成红色的灰。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这种安静,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不想把这份安静分给别人。

    起初,我只是有点不喜欢泉奈和别的族人说话。

    那是种细得几乎察觉不到的刺,比如前院那个总爱送梅子的姑娘,看见他就笑得眼睛弯弯,还会刻意把梅子递到他手里。泉奈接过来,笑着说了声谢谢。我站在不远处,看着那颗梅子滚进他掌心,莫名觉得那是我的东西,被别人碰过了。

    后来,只要她在,我总会出现在泉奈身边,无论是随口喊他帮我搬柴,还是说院里的花开了让他去看看。哪怕只是多站一会儿,也足够让我安心。

    这种习惯很快变得自然,我甚至开始期待他被我叫走的那刻,那是我心口某个隐秘地方发出的满足,别人想靠近他,却被我轻而易举地拉回到我身边。

    他从不拒绝,还会顺手替我拎着东西、或者问我是不是饿了。那些动作犹如一根根红线,把我和他绑得更近。

    渐渐地,我发现自己不只是防着陌生人。

    一次,他和族里几个少年在河边比力气,笑声顺着风传到我耳里,我只觉得吵闹……在这段时间里,他的笑不属于我。

    等他回来,我站在廊下,假装漫不经心地问:“今天怎么这么晚?”

    他笑着解释说被他们拉去帮忙。我点点头,心里那股不满却久久不肯消散。

    直到那天,我看见他和斑并肩走在回廊上。

    斑的神情罕见地放松,泉奈也笑得很开心,是他们兄弟之间最自然的亲近,那是完全只属于对方的、安静的笑。

    我皱了皱眉,甚至有一瞬间的荒唐念头,要是能把那笑从他唇边拿走,藏进我怀里,该有多好。

    那之后,我开始更有意识地把泉奈的时间占满。

    早上叫他一起练剑,中午去河边打水,午后在廊下喝茶,傍晚一起扫院子,晚上就随便编个理由,看看天色、听听风声、数数星星……我给每个时间段都填上了“我们”,不给别人插进来的缝隙。

    有时他会替我拢好被风吹乱的发丝,动作温柔到让我的心仿佛被他捧着,有时他会侧过身为我挡住雪,掌心的热度透过衣料传来,就像在告诉我,我握得住的东西,就绝不能让别人碰。

    我开始贪婪了。

    他的笑、他的目光、他走路时无意和我保持的距离、甚至他呼吸落在我耳边的轻颤,我都不想分给任何人。

    哪怕那人是斑。

    日子一天天过去,又是夏日。热气在院子里翻滚,梅树的影子斜落在石板上。泉奈端着刚打来的井水走过来,把木桶放到我脚边,顺手撩起袖口给我舀了一瓢。

    水很凉,他却捏着我的手不放,逼我先喝一口,自己才低下头喝剩下的半瓢…我觉得他的唇碰到了水面刚才我触过的地方。

    我开始习惯这种细节。他会等我一起吃早饭,即使别人已经喊他去练武,他会替我背起柴捆,明明自己还要绕路送到长老家,哪怕只是去河边捞鱼,他也一定要让我先挑好位置。

    渐渐地,我发现他和族里其他人的话越来越少。别人喊他,他只是应一声,转头又来找我。

    他的笑意、闲话、眼神,全都落在我身上。

    这种被牢牢注视的感觉,让我满足得发慌,好像只要我伸出手,就能完全握住他的人生。

    有时候,我甚至会故意放慢动作,只为看他在旁边等我的样子。他从来不催我,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就跟他的耐心被我独占了似的。

    那天傍晚,天色刚沉下去,族地的石板路还带着白日的余温。我们从训练场回来,手里提着刚换来的清水和一包晒干的梅子。泉奈一路上都在絮叨,说今年的梅子比去年酸啊,我只心不在焉地应着。

    快到院门口时,他停下脚步,看着前方不远的岔路口。

    “要不改天,”他转过头来看着我,“我带你去看一棵小树。”

    这句话让我微微一愣。不是突兀,而是一种诡异的熟悉感,就好像我在梦里听过无数次,真正回想时,那段记忆却怎么也浮不上来。

    我下意识问:“为什么要去看一棵树?”

    他只是笑了笑说:“因为你要记得它的名字。”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神秘,仿佛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我没再追问,只在心底留下了一点无法解释的在意。

    几天后,他真的带我出去了。

    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斑驳地落在泉奈的发上、肩上,替他镶了一道金色的边。他走在我前面,手里转着两颗青梅,边走边用指尖拨弄着果蒂。

    回过头,他笑着递给我。

    “尝尝?”

    我接过来,果皮还带着热气,牙齿一碰,酸意涌上舌尖,一路窜到耳根。我咽下去,捏着那剩的颗青梅不松手。它在我掌心里滚着、压着……攥住这一段路,攥住他的背影。

    “回去可以腌着吃,”他随口说,“甜一点。”

    我嗯了一声,没有告诉他,我喜欢现在的味道,酸得太真,是不会骗人的东西。

    我们绕过一片林地,泉奈的脚步慢了下来。

    “到了。”

    他侧过身让我走上前,我才看见那棵不高的小树。枝叶在风里轻轻摇,枝头的果子青绿还带着露水。

    “这是斑哥小时候帮我种的。”泉奈抬手拂了拂叶子,轻声开口说着。

    青梅的果香和那句话,一起在我胸口闷闷地沉下去。一种说不出的熟悉从心底涌上来……我似乎在某个梦里、某个还没醒来的地方,听过这句话。只是,那时他没能带我来。

    我盯着他笑的样子,我的手握得更紧了。指尖忽然一凉,那颗青梅从我手里滑落……我明明没松手。

    风声变得古怪。叶影抖动得更急。泉奈的身形在阳光里微微一顿,他的笑容被什么撕开,露出底下冰冷的虚无。

    记忆涌进来,带着血雪的寒意、带着他倒在怀里的重量。那棵小树和他的笑容,一起开始崩裂。

    我低下头,手里那颗青梅早已不见,掌心空空的,却满是酸意,酸得让我几乎站不稳。那不是果子的味道,而是命运亲手灌进来的。

    我闭上眼,呼吸间全是那股酸涩的味道。

    这里不是真的,他也不是真的。

    我一步跨过去,抱住了泉奈。

    力气大得要把他嵌进我的骨头里,生怕他会被风从我怀里带走。

    他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抬手回抱我,掌心在我后颈轻轻按了按,是在安慰、也是在应允。

    那熟悉的温度,熟悉到让我想用牙齿去确认。

    所有的理智都沉没在他怀里。

    我感受到他的呼吸、心跳、指尖在我后颈的轻抚,他是想要把我困在这个怀抱里,永远不放手吗?

    既然这是我的欲望,那我就拥抱它。

    我抬起头,吻上他的唇。

    不是温柔的、不是犹豫的,是深到要吞掉他呼吸的吻。

    唇齿交缠间,他的气息带着一点梅子的清香,混着我心口翻涌的热意,一点点带走我的理智。

    我亲吻着他,亲吻整段被我偷来的命运。

    我知道这不是真的,正因为如此,我更想要彻底占有。哪怕这是幻境,哪怕这是梦,我也要让他彻底属于我。

    “你是我的。”我在他唇间低声说,带着诅咒一样的确定,“只有我的。”

    刀柄的温凉从手心爬上来,我没有犹豫。在他收紧怀抱的同时,我用尽全力把刀送入他的心口。

    血的热度瞬间溢出来,顺着我指缝往下淌,沉重得是欲望最后的呼吸。泉奈的瞳孔里映着我,他的唇动了动,可我俯下身再次吻住他,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我宁愿你死在我怀里……也不让你被任何人带走。”

    我不去想外面的世界,不去想明天。

    此刻的他,是我的。

    此刻的我,也是我的。

    如果这就是堕落,那我甘愿。

    因为这是我活着的证明。

    贪婪、偏执、恣意,却赤诚而炽热。

    这才是我,人性所有的形状。

    ——然后,风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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