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脸是站着的,从他的角度看不清破洞外面的情况。
双鲤缓过神来,看见外面那双眼白晃了晃,是眼睛的主人朝她摇头。
这时方脸走到双鲤身边,就要蹲下。
双鲤心中一紧,连忙将头转回来,视线落在方脸身上:“太黑了,把枯草看成蛇了。”
“是吗?”方脸在双鲤身旁蹲下,目光朝破洞看去。
双鲤浑身紧绷着,等待着方脸的反应。
方脸扯着双鲤后脑勺的头发把她的头拽起来,怒道:“莫要扯东扯西,赶紧说!我的耐心有限。”
双鲤艰难地抬起上半身,余光瞥向洞口,那双眼睛已经不见了。
没时间想门外的人是谁,双鲤与方脸周旋着:“你先把我脚上的绳子解开,我就说。”
方脸还没说什么,一旁的黑痣已经不耐烦起来:“还敢谈条件?大哥,要我说干脆先打断一只腿,还不说就打断另外一只,我看她能有几只脚几只手来拖延时间。”
方脸没有说话,神情有些意动。
双鲤祈求地看着方脸,弱弱道:“我是黎阳县主……”
黑痣恍然想起双鲤的身份,看向方脸。
然而绑架黎阳县主已经是半边身体躺到铡刀下了,方脸根本不受双鲤的威胁。
他道:“只要没人找得到县主……”
话音顿了顿,似乎在给双鲤想象的时间。
果然见双鲤脸色难看起来。
他继续说:“你是想死得痛快一点留个全尸呢,还是想筋骨寸断,哪怕轻轻动一动都是钻心的折磨?这完全取决于县主的选择。”
双鲤咬了咬下唇,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在方脸将手放在双鲤的脚踝处时,双鲤挣扎着躲开,在方脸发怒前急忙说:“我想好了,给我个痛快吧。”
闻言,方脸眼中喜色一闪而过,站起身来。
在方脸身形的阴影笼罩中,双鲤目光明亮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金匮在哪里……我确实不知道。”
方脸乍喜乍悲之下神色顿住,等清楚的意识到双鲤的意思后,他怒火中烧,鼻翼翕动。他怒而举起右手,聚气于手掌。
这是个用掌高手。
手掌挥下,却迟迟没有落到双鲤身上。
在方脸动作之时,双鲤也没有坐以待毙。她正解开手腕上的绳子,庙门突然“砰”的一声飞起来,正好挡在双鲤和方脸之间。方脸一掌打在门板上,本就破败的门瞬间四分五裂。
随着门进来的还有一个颀长的人影,他趁着方脸看不清时将双鲤从地上拉起来,接着带着双鲤急忙后退。
他边退边说:“啊呀,我还是头一回遇见这么实诚的人,你大可以随便说几个地方骗他们。”
双鲤的脚还没解开,被他扯着后退时差点摔倒,被他扶了一把。
这时他好像才注意到双鲤的手已经解开了,一脸惊讶地正要说什么,方脸和黑痣冲了过来。
他把双鲤往旁边一推,猱身而上。
双鲤得到空隙,解开脚上的绳子后朝黎阳的方向看去。
大高个一直看守着黎阳,即便在他面前有三个人打得热火朝天,即便他已经看见双鲤解开了绳子,他就是一动不动。
“呜呜呜。”黎阳想说话,她使劲吐着嘴里的布团,但是没有成功。
大高个紧张地盯着她,心中有些犹豫。大哥说要好好看着她别让人跑了,好像没说不让她说话?
想了想,大高个还是帮她把布团拿了下来。
布团一拿开,黎阳就忍不住干呕一声。缓过来之后,她劝说大高个:“你不去帮你的兄弟们吗,他们看到了要生气的。”
黎阳跟大高个待了一段时间,知道他的脾气。
谁知大高个并没有如她所想那般着急,反而憨憨笑:“这个人打不过大哥二哥,不用我出场。”
黎阳不懂武,她只觉得闯门的那个人身形飘来飘去十分好看,其实只是轻功好。而方脸和黑痣看起来比较……淳朴,其实每一招都落到了实处,那人仗着轻功好才堪堪躲过。他却不能一直用轻功躲开,此时方脸和黑痣逐渐适应了他的路数,很快就让他招架不住。
双鲤见大高个一直不离开黎阳,而黎阳看起来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事,便加入战局。在方脸一记掌风就要落到闯门人身上时,她及时拉开闯门人,自己以掌相对,硬接了下来。
一掌落,双鲤后退了几步,而方脸却只往后撤了一小步。
她也不是他的对手,或许能应付几招,但很快就会落败。
就在双鲤思考他们能不能等来救兵时,方脸满脸被哄骗的羞怒之色冷笑一声欺身而上:“你会武,你不是黎阳县主。”
双鲤慌乱接招,没时间回应。闯门的男子想要帮双鲤,被黑痣拦下。庙中尘土飞扬,稻草乱飞,两边你来我往过了好几招。
闯门的男子体力渐渐不支,被黑痣找到破绽一掌拍中胸口,退出战局。
双鲤看他几欲呕血,站都站不直了,连忙踢飞脚下一块破木板,拦下黑痣给他的致命一击。然而这一动,破了自己的招式给了方脸机会,双鲤右肩被方脸拍中。
双鲤忍不住“嘶”了一声,她感觉肩膀的骨头要断了。
鸟在枝头发出尖锐的鸣叫。双鲤猛地转身,施展轻功拉着闯门的男子飞身从庙门出去。
方脸和黑痣下意识追过去,双脚踏出庙门却看见庙前空地上只站着闯门的男子。方脸察觉不对,一把抓住黑痣的胳膊想要回到庙里。
这时一道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在两人发现之前一掌把人拍飞到空地上。
方脸被掌力震得前心后背都疼,躺在地上捂着胸口大喊:“老三,带着人过来。”
他已经意识到先前抓的女子就是黎阳县主,他们被后来的假黎阳给骗了,现在如果用黎阳县主当人质或许还有逃脱的可能。
然而他的希望在下一瞬破灭了。
双鲤不知何时潜进了庙里,从大高个手中将黎阳抢出来,此时正扶着解开了绳索的黎阳走出庙门。而大高个被随后来的高手击败,此时被侍卫捆起来,带到空地上。
这下,三兄弟都是同样的待遇了。
侍卫们举着火把,将庙前空地照亮。三兄弟徒然暴露在明亮的光线下,有些不适应,纷纷低下头去,脸上一片阴暗。
“魏先生,路上出了什么事?比预计的来得晚了些。”双鲤问。
他们之前就做好了计划,双鲤假装被抓,沿路留下痕迹方便侍卫追踪。按理来说,他们应该只比她晚到一会儿才是,却在她周旋了好一会儿后才出现。
“大安县最近频繁有江湖人士出没,今晚我们就遇见了好几波,差点暴露身份,这才耽搁了一些。”魏先生道。
难道也是冲着黎阳来的?双鲤将这事暂且放下,轻轻动了动受伤的肩膀,问道:“不知魏先生后面是什么打算?”
魏先生正观察着地上的三兄弟,他张口欲说话,却见黎阳几步走到双鲤面前,一巴掌甩到她脸上。“啪”的一声,在寂静的黑夜里听起来十分清脆。
双鲤没设防,被她打个正着。
魏先生一派高手气派都维持不住了,瞪大了眼诧异地看着黎阳。
闯门的陌生男子悄悄把自己的身形往旁边的阴影中藏了藏。
黎阳狠狠刮了双鲤一眼,然后看向周围的侍卫:“还有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晚。若不是我运气好,现在你们见到的就是一具尸体。如今我是一双手打不过来,回去定要让皇兄好好问问你们,怎的对我如此怠慢。”
被她视线扫过的侍卫有怒不敢言,只得低下头藏住自己脸上的神色,黎阳还以为他们是在羞愧。
她将头一仰,又转过身来抬着下巴问双鲤:“我的侍女呢,还不快叫出来侍候我。”
魏先生回过神来,手握拳抵在唇边清咳一声,轻声对黎阳道:“县主,这位是云阳县主。”
又道:“夜间行事不方便,因此没有带侍女前来,她们如今都在不远的大安县城中恭候县主。”
黎阳知道魏先生是宫中高手,对他的话比较信服。
她看了看被她“误打”一巴掌的双鲤,硬气道:“你不在京中活动?我不认识你。”
意思就是:这不是她的错,是双鲤的错。
双鲤差点气笑了。她眼珠一转,心中有了计较。
如果周凛在这里,看见双鲤如此神色恐怕早就逃之夭夭了,毕竟当初双鲤就是如此将他引入陷阱。
黎阳不知道,黎阳只看见双鲤笑了笑,她就默认这件事过去了,反正回去后皇兄会给她撑腰。
魏先生指示侍卫们将那三人绑成一串。双鲤看了周围一眼,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一时间想不起来。
众人拥着黎阳离开,黎阳确认没人能背自己后,不情不愿地迈出脚步。
只是才走两步,黎阳突然停了下来,捂着脸痛呼:“我的脸,我的脸好痛。”
双鲤连忙拉开她捂着脸的手,看见满脸星星点点地红疙瘩。有些红疙瘩已经被她挠破,渗出一道道血珠。
双鲤制住她的双手,不让她继续挠使伤势更严重。瘙痒难耐的黎阳管不了那么多,手动不了就用脚去踢双鲤,这次有防备的双鲤轻松躲开。
魏先生了连忙走到三兄弟面前,怒呵道:“你们对县主做了什么?”
方脸轻笑一声:“也没什么,就是下了一些药而已。”
“什么药?”
“秋江荨梅。”方脸道:“解药只有我有,只要放了我们兄弟三人,我就把解药给你。”
魏先生确信自己没听过这毒药的名字,他转头看了看在双鲤怀中挣扎着不住喊痒喊疼的黎阳,神情犹豫。
方脸又道:“你可要快点做决定,不然县主这脸可就毁了。”
黎阳吼道:“答应他!答应他!”
魏先生点头。
“倒不必如此。”一道陌生的男声响起。
双鲤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那个闯门的男子!
好歹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双鲤心中暗道一声“罪过”。她被黎阳一巴掌打昏了头,一时间竟然没想起这人来。
“在下鱼敏疾,也要去大安县城中,可不是故意跟踪你们的哦。”鱼敏疾从阴影中走出,率先抱拳解释。
魏先生急忙道:“小兄弟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鱼敏疾瞥了三兄弟一眼,扯着嘴角笑道:“秋江荨梅并无解药,因为它不需要解药,县主的症状等时候一到自会好转,宥山三兄弟是骗你们的。”
被揭破的方脸阴沉地盯着鱼敏疾:“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屡次坏我好事。”
鱼敏疾:“路见不平罢了。”
魏先生想得多些,这人不会也是冲着黎阳县主和金匮来的吧,不然为何会如此巧合的出现在这大安县郊外的破庙中。
随即,他看见鱼敏疾腰间插着一支笔,回想起他一见面就说出了三兄弟的身份和药的情况,恍然道:“小兄弟是白衣秀才的……”
鱼敏疾立即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神色,恭敬道:“乃是家祖。”
一边默默看着的双鲤就见魏先生的神色瞬间缓和多了,看样子是相信了这个叫鱼敏疾的人。
只听他问道:“县主这伤势何时能好?”
“一旬就好。”
黎阳一听不干了,她实在被折磨得十分痛苦,根本等不了一旬的时间,也担心自己的脸会留下丑陋的疤痕,要他们给她想办法,不然她就不走了。
闻言,鱼敏疾出了个主意:“见鹿山庄倒是有一位医术高超的大夫,山庄离大安县城两日可到,若是县主愿意,我这里有一膏药可以暂缓县主脸上的刺痛,应该能撑到到山庄之时。”
黎阳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连点头,哪有不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