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先生要押送宥山三兄弟回京,因为他们还关系到透露黎阳行程的宫中内奸的要事,而且三兄弟武艺高强一般侍卫恐怕压不住,需由魏先生亲自看管。
翌日,黎阳县主的队伍一分为二,小部分跟着魏先生押送宥山三兄弟回京审讯,大部分还是随着黎阳县主出行。
自从黎阳县主失踪后,官家在寻人的队伍里派了许多好手,虽都不及魏先生,但胜在人数多。
不过以防万一,在双鲤的提议下,还是由双鲤继续假扮黎阳,黎阳作为她的贴身侍女与她待在一处。
经历这次被绑后,黎阳胆子小了很多,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翌日队伍出大安县城时,几乎是万人空巷。街上人群聚集在县城的主干道上,队伍正从这里离开大安县。
这次双鲤就不用那么高调了,不坐步辇改坐马车。马车中除了“贴身侍女”黎阳外,还有两个黎阳原本的侍女,以及被双鲤邀请的鱼敏疾。
马车辘辘前行,双鲤掀开车帘只露出一只眼睛,目光在人群中打量。
良久,她放下帘子说道:“最近出现在大安县的江湖人士多了许多。”
鱼敏疾正百无聊赖地靠着车壁吃果子,敏锐地领会了她的意思。他手放在膝盖上单手托着下巴,双眼盯着双鲤:“你不相信我说的话?我确实是路过来打酒的,大安县的桂花酒可是远近闻名。”
双鲤扫了一眼他空荡荡的行李,没说话,只挑眉看着他。
鱼敏疾两手一摊,头一歪:“这不是先在破庙遇见了你们,今早又没给我时间出门。唉,看来只能过两天再跑一趟了。”
双鲤抬手轻轻在车厢上敲了三下,马车外立即传来侍卫靠近的声音。
“把东西拿来。”双鲤道。
侍卫领命而去,不一会儿递进来一坛子酒,桂花的香气瞬间铺满整个车厢。
鱼敏疾很是惊喜:“桂花酒,还是有些年份的?”
他一把接过酒坛子抱在怀里,笑看着双鲤:“多谢云阳县主慷慨赠酒。”
他余光瞥见黎阳翻了个白眼,又转头对黎阳道:“也多谢黎阳县主,要不是为了你,我怎么能白得一坛好酒呢。”
黎阳“哼”了一声,低声说:“马屁精。”
她不耐烦看见这两人,闭着眼睛靠在侍女身上休息。
队伍出城后不久,侍卫上前禀报有个配剑的小娘子一直跟着队伍。
双鲤掀开车帘顺着侍卫指的方向往路边看去,那是一个身着鹅黄衫子,腰间配着柄短剑的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小姑娘睁着大大的双眼好奇地看着前行的队伍,与双鲤视线对上后,便扬起嘴角冲着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不用管她,如果到下一个城镇时她还跟着再驱赶不迟。”双鲤收回视线,吩咐道。
“不准,立刻把跟着的人全部赶走。”黎阳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你倒是假惺惺扮好心,要是又出事了怎么办。”
双鲤缩回车厢无语地看着黎阳,将帘子的缝隙掀得大一些,让黎阳正好能看见外面的景象。
黎阳目光淡淡一扫,顿时愣住了,惊讶之下不自觉坐直了身子。她没看见侍卫说的那个小娘子,倒是看见了路边三三两两的过路人,有挑着柴和菜的,也有挑着香饮子和吃食叫卖的。
这条路是出入大安县城必经的大道,路上来往的行人本就多。黎阳再嚣张,也不能不管不顾把人全部赶走。
她瞪了双鲤一眼,又靠回到侍女身上,然后把帕子往脸上一盖,这回是怎么也不愿说话了。
几个时辰后,途径下一个小城时侍卫禀报那小姑娘果然没再跟着队伍了。
中午休息过后,又行了几个时辰,队伍才在一个村子里停下,向村民租用了几间房休整。
等仆从们先行收拾好后,双鲤马车里的人才动作起来。
黎阳早就坐累了,此时迫不及待地带好帷帽让侍女扶自己下车。
双鲤轻咳一声:“记住你现在的身份。”
黎阳迈出的脚步一顿,撇嘴道:“不用你提醒。”
她收回搭在侍女胳膊上的手,示意两个侍女去扶双鲤。
“错了。”双鲤笑了笑,把手伸到黎阳面前。
黎阳登时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要我服侍你?!”
双鲤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嘴巴前,“嘘”了一声:“小声点,哪有侍女带着帷帽的,但是你的脸又必须得带,没有办法只好委屈你在外面侍候一下我,这样才能减少一些嫌疑。”
“难道你要让别人猜到你才是黎阳县主?”双鲤道。
黎阳一时反驳不了,只得低下头闷闷地伸出胳膊放在双鲤的掌心下。
双鲤弯起嘴角,理所当然般扶着黎阳的胳膊下了马车。
下马车时,失去平衡的黎阳差点崴了脚,手在双鲤胳膊上撑了一下才没有摔倒。
双鲤却一把甩开黎阳,学着黎阳的口吻喝道:“蠢货,你是怎么做事的!”
黎阳被双鲤甩开的力道带得惊慌失措地后退几步,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才稳住身形。
声音有些大,离得近的侍卫和村民纷纷转头看过来。
第一次被人当面骂的黎阳满脸通红羞愤难当,她低着头,目光透过帷帽轻纱死死地盯着双鲤的脚面。若不是扶着她的侍女阻拦,她恐怕就要冲上去狠狠踹双鲤两脚。
不过她的神情掩盖在轻纱之后,没人注意到。
双鲤轻瞥了黎阳一眼,不在意地唤来另一个侍女,移步到准备好的屋子里。
黎阳则在身边两个侍女的“搀扶”下,进了双鲤旁边的屋子。
站在马车旁看了一出好戏的鱼敏疾默默离两人的屋子远了些。原本以为黎阳县主嚣张跋扈不好惹,昨天那一巴掌可是让人印象深刻。
谁知这个云阳县主也不是省油的灯,看着是个面团子好揉搓,谁知面团子里面还藏着刀片,冷不丁就划你一刀。
原本以为她忍下了那一巴掌的仇,却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鱼敏疾决定,这两个县主他还是都不要轻易招惹为好。一个打人,一个记仇。
黎阳的屋子一看就是给仆从住的,还没来得及好好收拾。
黎阳只扫了一眼就爆发了,一把摘了帷帽,把它当做双鲤狠狠扔在地上踩了两脚。
她顾忌着现在还需要双鲤给自己“挡刀”,猛吸两口气后,她似乎稍微平静了些,眼角带着残红恨恨地瞪着侍女:“还不快给我收拾!”
被徒然发作的黎阳吓坏了的侍女反应过来,急慌慌地跑来跑去,收拾了好半天黎阳才勉强满意。
一夜无事。
习惯早起的鱼敏疾遇见同样早起的双鲤,他远远地看见双鲤,在双鲤的微笑招呼声中默默退了几步,镇定地找了个去方便的愚蠢理由逃走了。
留下双鲤站在原地,脸上的微笑逐渐僵硬,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队伍再次启程,按照当前的速度,鱼敏疾估计下一个早晨就能到达见鹿山庄了。
同前一日一样,烈日当空日头正毒之时,侍卫队长寻了个树林停下,在树荫下休整。
马车里,双鲤无视黎阳从见面之后就一直瞪着她的炯炯目光,心无挂碍地吃着点心。
有叫卖声由远及近,声音始终清脆响亮。
黎阳一听是卖乌梅水的,当即唤侍女前去买来。
双鲤扫了一眼,没有阻止,只叫来侍卫吩咐了一声。
鱼敏疾看见双鲤的动作,将原本的话吞了回去,然后缩在车厢角落里。
侍女很快在侍卫的陪同下买回乌梅水,清亮的乌梅水生津止渴,看得人口水直流。
侍女喝了一口没事,端给黎阳,黎阳接过来要喝,却见双鲤神色怪异。
双鲤一只手托着下巴,含笑问道:“真的要喝?”
黎阳欢喜的表情僵住。
侍女意识到什么,抖着声音问:“里面有什么?”
双鲤:“迷药。”
侍女:“可是我没闻见怪味,汤里也没有异样,人也没事。”
双鲤:“哦,涂在外侧的酸味的迷药,一会儿才起效,立即起效不就让人察觉了吗。”
侍女瞪大了眼看自己的手,果然感觉有些不太对,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开始觉得头似乎有些晕了。
黎阳把碗一撇,抓着手帕使劲擦着手心。把手擦得通红不够,她抬起头来怒瞪着双鲤:“你叫我别喝有什么用?一开始就不应该让我拿。”
双鲤笑道:“有用啊,要你长个记性。”
黎阳顿时手也不擦了,被双鲤接连戏弄的怒火已经把她的理智烧掉,她扬起手来用尽全身力气往双鲤脸上招呼。
然而有了前车之鉴的双鲤头一歪轻松躲过,反而打人的黎阳用力过度,身体从位置上歪倒下来。
双鲤见好就收,指了指车厢外:“外面的事要紧,解药请找鱼少侠。”
黎阳猛地转头看向鱼敏疾:“所以你也知道?!”
双鲤走下马车,一眼就看见了被侍卫押在地上的瘦削的汉子,旁边是歪倒撒了一地的乌梅水。
双鲤眉头一皱:“只有一个人?”
侍卫正要回答,不远处的树冠上和树干后面突然跳下数十个蒙面人士,举着刀直冲着双鲤而来。
双鲤连忙回到马车上,守在车门前。
侍卫和官家请的高手与蒙面人打了起来,没有武力的仆从纷纷寻找掩体躲藏。
车板下是人下意识的选择,然而空间有限,有仆从挤不进去暴露在蒙面人的刀光之下。
双鲤正要出手相救,鱼敏疾匆匆钻了出来拦住双鲤。
“不知道暗处还有没有人,你先别出手,我去。”
说罢,他一个飞身踢开蒙面人的刀,将车板旁的仆从救下,然后就站在那里抵挡接连而来的攻势,一时半会走不开了。
双鲤事先有交代,侍卫们应对得还算有序,眼看蒙面人陷入劣势,连双鲤的马车都靠近不了,浓密的树冠之中突然射出数支利箭,直奔双鲤和马车而来。
几个在马车附近的好手联手拦下箭矢,紧接而来的却是更多的飞箭。
这回侍卫和高手挥刀只拦住了一部分,还有漏网之鱼眼看就要从车窗射进车厢内,双鲤只能出手以掌式截住。
一个侍卫注意到箭的样式,惊呼一声:“军中用箭。”
而在双鲤暴起之时,一处树冠中传来异样的动静。双鲤就近抢了蒙面人手中的刀掷去,一个人影从树冠中跌落。注意到这处情形的几个蒙面人回头张望。
察觉蒙面人的反应,双鲤眉头一扬,施展轻功在树枝上借力,几个起落之间便飞越过众人。
树冠上有人朝她射箭试图阻止她的靠近,都被她轻快地躲开。直到她落在被她击落的人身边,似乎是怕误伤地上的人,弓箭手停止了动作。
这一举动证实了双鲤的想法。她低头看,地上的人肚子上插着刀,脸上面巾滑落,露出一张保养得当的中年男人的脸来。
双鲤欲把男人抓住,男人突然仰头大喊:“抓住马车里的人。”
双鲤回身一看,蒙面人纷纷放弃面前的对手,转而朝马车奔去。侍卫们连忙追击,一时间又是一团乱。
双鲤拔出男人肚子上的刀,鲜血喷出,双鲤转身躲开,却还是有一滴血落在了她的眉心。
看着眼前这个面如观音的女人,男人不敢小觑她。
她的刀架在男人的脖子上,没有蒙面人敢靠近她。
“再不叫停,你的命可就没了。”双鲤说道。
男人冷笑一声:“那样我的命才真是没了。”
他知道朝廷一贯要留活口,因此要争这一线生机。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就在双鲤做了决定时,树林外传来动静。起初因为身边声音太嘈杂双鲤没有注意到,直到看见几个人影晃过,双鲤这才意识到,居然还有黄雀在后?
双鲤和地上的男人脸色同样凝重,不远处的鱼敏疾却欣喜非常,呼唤道:“是见鹿山庄的人,玉溪来接我们了。”
不多久,在蓝袍的山庄护卫加入下,蒙面人节节败退,纷纷被抓。树冠上的弓箭手被轻功极好的鱼敏疾一脚一个踢下,落入等在树下的侍卫手中。
尘埃落定。鱼敏疾却没来得及理会见鹿山庄的护卫们,而是直接奔向树林之外。
树林边缘的交界处,一个矮墩墩的黑色剪影在热浪中微微摇颤。
双鲤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人坐在轮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