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长风褪去当日的狼狈之态，貂裘之下一身红衣，英姿飒爽。
见到晏清出现，他三两步便走到她的身前，露出大大的笑容，“晏姑娘？”
程长风有些激动，一时忘了男女之别，两人衣角相触。
他太过热情，晏清有些招架不住，后退一步，却见程长风猛地往后一大步，闹了个大红脸。
“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冒犯，就是有点激动。”
看着他红成猴屁股的脸，晏清失笑道：“无妨，先坐下吧。”
程长风不过十五六的年纪，什么心事都藏不住，脸上一五一十地抖落个干净，他眼下还侧着头不敢与晏清对视。
晏清见他这样，也怕再打趣他会脑袋冒烟，于是正声道：“我与程校尉本就是等价交换，你今日其实无需跑这一趟。”
闻言，程长风也不再扭捏，解释道：“我知道的，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我兄长、父亲都找不到办法替我证明清白，结果你一出现，我就没事了，你简直太厉害了！”
少年眼中的崇拜愈发闪耀，晏清有些无法招架，“我不过是提供了一点消息。”
谁知少年又激动起来，两眼放光。
“你太谦虚了！你的消息就是关键，要不是你我们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人呢，你是怎么知道的？”
“天机不可泄露。”晏清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装起神秘。
程长风还要再说，被门口的一声猫叫打断。
雪团轻跃过门槛，舒展身体伸了个懒腰，而后蹿入晏清怀中。
这正是那日在小巷中遇到的大猫，隔日便被晏清全部收编带回了宁王府，在自己院中养着。刚到的那日夜里，京中便落下大雪，大猫也因此得名雪团。
晏清挠挠它的下巴，一旁的程长风也收起话头，将带来的匣子打开，顿时，金光闪闪。
她撸猫的手愣在原地，下意识地微微张开嘴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匣子中的金铤，雪团不满地蹭蹭她，晏清这才回过神来，程长风不好意思声音也适时响起。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也不知道该送你什么当谢礼，就拿了些金子，想着你自己去买喜欢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像是怕冒犯到晏清。
在程长风看来厉害的人一大抵都会将金银俗气之物视作对自己的玷污，但他是在想不出该送些什么，又觉得这件事不能假手于人，才愣愣地带上自己的小金库。
真是缺什么来什么。
晏清正愁离开京城后的生活该以何维持生计，金子就送上门来了。穿越来的这些日子晏清也对这的物价有了几分了解，估摸着这些钱足以让自己寻个江南小城，安然度过余生。
晏清眼睛还黏在闪着光的匣子里，细数着金铤的个数，一时没有回答程长风，却被他当做受了冒犯，伸手将匣子往自己这边挪了几分。
“要不我还是换个东西送你吧……”
“不用！”晏清连忙抬起手打断他，目光灼灼的点点头，情真意切地说道：“我就喜欢这种实用的东西。”
虽说晏清与程长河交易在前，已是两清。但自己好歹是救了程长风一回，这几十个金铤对晏清而言贵重至极，但对程家来说九牛一毛罢了。
谢礼价值的衡量不在于晏清的所为值多少，而是在程家所得值多少。
因而晏清能毫无负担地收下。
程长风松了一口气，脸上笑意恢复，还要继续诉说自己的崇拜，门口又传来一阵喵喵声。
这一次出现的是五只小奶猫，花色与雪团如出一致，都是很漂亮的三花猫。
这场面给程长风看呆住了，他说道：“原来你喜欢狸奴啊，你如果还想要，我给你把全城最好的都找来。”
言语间，一只小奶猫竟爬上程长风的膝上，他不知该如何动作，身体僵硬，试探着用手指一戳，本就没站稳的小奶猫径直栽了个跟头，趴在他的大腿上不满地喵喵叫起来。
晏清看着程长风手忙脚乱地将小奶猫捧着轻放在手上，噗嗤一声笑出声，将小猫放回地上，让雪团带着它们回了寝屋。
几小只的身影淡出视线，晏清灵光一闪，她正色看向程长风。
见程长风变得拘谨起来，晏清微缓脸色，问道：“你可有养过宠物？”
“没有，我不太会和软乎乎的小东西打交道。”程长风双手轻摆，头也跟着摇。
这也在晏清意料之中，但她也无意让程长风将它们都视为宠物照顾，她只是想让他念在自己的救命之恩，能在自己离开后给予些许关照。
这多少有着挟恩图报的意味，但事急从权。
若晏清真的能顺利离开，小猫们需得再次流浪是一方面，更糟的是她怕容暄会迁怒于它们，眼下晏清还猜不准他的心思，只能多做筹谋。
到那时，如有程长风的照拂，哪怕只是一句话，它们也能过得不错。
但如何让他对雪团一家上心呢？
晏清思索一番，重新开口，“刚出皇宫没几日，还没来得及去街上逛逛呢，我看今日倒是个好日子。”
程长风看着门外飘落的雪片，觉得晏清这是变相的送客，双手合于胸前露出很可怜的神情，央求道：“我能不能跟着你啊，父兄都不让我出门，我好说歹说他们才同意我来找你，我真的在家里待不住了。我就只跟着你，绝对不会打扰到你的，我保证！”
晏清的邀请还没说出口，程长风便急得张口提出同行，她自然是百般的情愿。
此行的目的便是套路程长风，他一片赤诚之心，晏清心中其实有些不忍。
但已无第二个选项供晏清挑选，她只能在心中暗道抱歉。
谨慎为上，晏清还是带上了幂篱，打算过段时日再以真面目示人。
于是三人同行，朝最繁华的朱雀大街出发，每人身上都挂了只小奶猫。
虽然说是不会打扰晏清，程长风还是没忍住在路上叽叽喳喳地给晏清介绍街上的各式店铺。
这家酒楼的酒最好，那家的点心最值得品尝，总之一路上话就没停下过。
晏清对这些确实不了解，听来也不觉厌烦，倒是被他以僵硬姿势抱着的小猫时不时不满地哼叫几声。
在晏清的有意带领下，三人途经给程长风带来阴影的那家酒楼，现已面目大改，想来有人已买下此地另谋生意。
看来这阴影还不算小，程长风停下自顾自的介绍，开始和晏清攀谈。
“你为什么这么急着出宫啊？”
“天大地大，谁不想看看。你被关在程府几天尚不能接受，我可在内廷待了好几年。”
“也是，你以后有空就来找我玩呗，我可以带着你游京城啊。”
晏清没有回复，停在熟悉的巷子里。
程长风也停下来，有些疑惑。
“怎么了？”
“带狸奴们瞧瞧之前的家。”晏清看着角落里被雪覆盖的木板，淡淡道。
程长风看上去很是惊讶，“这里吗？这啥也没有啊。”
随后他顺着晏清的视线看到了那一隅之地，下意识轻抚几下怀中的幼猫。
“它们是我在找寻人证途中遇到的，怕它们熬不过这个冬日，这才把它们带回宁王府。只是过些时日我有其他重要的事要去做，你可否替我照料几日？”
“当然可以，既然是在帮我的途中遇到，也算和我有缘。”
这番对话没有避开芳碧，晏清早已想好说辞，容暄知道了也无妨。
程长风身上有着少年人独有的真诚，他既然这么说了，必然会做到。
事情进展顺利，晏清心情大好。
只是，小猫却在关键时刻出了叉子。
程长风怀中的小猫尿了，是的，深色水痕在他的衣袖处蔓延开。忽而被从貂裘之下提出，小猫似是被冻到了，喵喵叫着就要往回钻。
晏清面色一僵，唯恐他因此对小猫产生不好印象。
谁知他竟然开朗一笑，很是开心，“这是不是说明这只小猫喜欢我啊，我听说小动物一般用这种方式来标记自己的地盘对吗？”
小猫是会有领地意识，但眼下这个情形当然不是程长风理解的那样。
不过晏清也没有戳穿，反而笑呵呵地附和他。
“就是这样！要不今日先到此为止，程公子快回去换件衣衫。”
他摆摆手，“不用不用，前面就是锦衣馆，我随便换一件就好。还有好多地方没给你介绍，这次回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出来呢。”
锦衣馆店如其名，店内各式华服应有尽有，价格更是令人乍舌。最便宜的也能顶上普通百姓一年的花费。
还真是随便，晏清对程长风的财大气粗理解更深。
待他收拾好，三人走出锦衣馆，不想对面戏馆直直飞出来一个人，重重砸在地上。
那人久久爬不起身，只能蜷缩在地上喘气。
随后戏馆内冲出来几个人，对着地上的男子就开始拳打脚踢，手下毫不留情，大有将人活活打死的意味。
晏清狠皱起眉头，却没有轻举妄动。
一道清脆任性的声音响起，装扮华丽精致的少女从戏馆中走出，娇俏的脸上满是怒气。
“给我狠狠的打！不长眼睛的东西，敢冒犯本姑娘。”
“这是谁？”晏清偏过头，低声问着程长风。
“邓婵，邓家的大小姐，仗着她爹是朝中重臣，姑姑淑妃又宠她，在京城简直就是个霸王。大家见了她都得恨不得躲得远远的。”程长风也放低声音，和晏清八卦起来，“说起来，她和宁王还有点联系，听说淑妃宠她，是有意把她和宁王凑成一对。”
说着又他往晏清身后躲躲，生怕被邓婵看到自己。
晏清还要再向程长风打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晏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