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多,李岁屿家客厅只开了盏落地灯,暖黄的光打在地毯上,刚好圈住他脚边那团米白色毛线。
他低着头,左手捏着竹针,右手勾着线,指尖动作比前几天熟练了不少。膝头摊着本翻卷了角的《织围巾入门》,书页上还沾着两根不小心勾住的毛线。
手机在茶几上震个不停,屏幕亮了又暗。
陈默:上线上线,三缺一就等你了
陈默:速度啊哥,再不来对面要开始嘲讽了
陈默:?人呢?被外星人拐走了?
李岁屿皱了皱眉,腾出一只手划开屏幕。看着那串消息,手指在 “加入黑名单” 的按钮上悬了两秒,最终还是点了下去。
下一秒,陈默那边就弹出个红色感叹号。电话紧跟着打了进来,接通时带着点炸毛的怒气:“李岁屿你什么意思?我招你惹你了?”
“没什么意思。” 李岁屿的声音浸在暖光里,比平时低了些,“不想被打扰。”
“不想被打扰就拉黑我?” 陈默的声音拔高了八度,“你这操作比上次把隔壁班男生打进医院还离谱!说真的,你这几天到底在干嘛?魂都像被勾走了,叫你打游戏也不回,约你打球也说没空 ——”
李岁屿把手机开了外放,随手搁在毛线团旁边。他屈起一条腿,竹针在指间转了个圈,线团跟着滚了滚,缠上他的裤脚。
“在帮人织围巾。” 他说得漫不经心,像是在说 “今天天气不错”。
“啥?” 陈默那边顿了两秒,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你在…… 织什么?”
“围巾。” 李岁屿扯了扯快织完的那截,针脚已经整齐得像模像样,“听不懂人话?”
“不是……” 陈默的声音透着难以置信的茫然,“你一个打篮球能把篮板扣碎的人,在织围巾?李岁屿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李岁屿懒得跟他掰扯,直接按了挂断。客厅里又恢复安静,只剩下竹针勾线时轻微的 “嗒嗒” 声。
另一边,林霁禾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枕头都被她蹭得歪到一边。
窗帘没拉严,月光漏进来一小块,刚好照在她床头柜上那只小猪存钱罐上。她数了数罐子里的硬币,哗啦啦倒出来又一个个塞回去,折腾得半点睡意都没有。
其实李岁屿答应帮她织围巾的时候,她心里是松了口气的。可这两天看着他指尖的毛线一点点变长,那点轻松又慢慢变成了别扭。
毕竟是要送给妈妈的生日礼物啊。
她戳着被子上的小熊图案,小声嘀咕:“说是亲手做的,结果大半都是别人织的…… 会不会太没诚意了?”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走,已经指向十一点。离林母生日就剩三天了。
林霁禾猛地坐起来,摸出手机打开购物软件。划了没两下又关掉 —— 网上买来不及了,快递怎么也得等四五天。
她掀开被子跳下床,跑到书桌前翻出钱包,数了数里面的压岁钱。够了,明天放学去商场转一圈,说不定能挑到更合适的。
这样想着,心里那块别扭的石头才算落了地。她躺回床上,把小猪存钱罐抱进怀里,没一会儿就打起了小呼噜。
梦里好像看见李岁屿坐在灯下织围巾,侧脸被灯光描得软软的,一点也不像平时那个凶巴巴的样子。
晚上林霁禾扒拉完最后一口饭,眼睛偷偷瞟着墙上的钟。厨房抽油烟机还在嗡嗡转,她心里已经盘算着等会儿怎么溜出去 —— 白天在商场看中一条丝巾,淡蓝色的,上面绣着细碎的小雏菊,想着妈妈戴肯定好看,得趁今晚去买回来。
她假装去拿水果,手刚碰到门把手,就听见走廊里传来动静。
是魏叔叔的声音,有点急:“慢点,我扶着你。”
接着是妈妈的声音,带着点发闷的气音:“没事,就是突然有点晕。”
林霁禾捏着门把手转了半圈,忽然顿住。
客厅的灯没开,只有走廊亮着盏小灯。她从门缝里看过去,正瞧见魏叔叔扶着妈妈站在洗手间门口,妈妈一只手捂着嘴,眉头轻轻皱着,像是很不舒服的样子。
“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魏叔叔的声音放得很轻,“早上就说胃里翻得厉害,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妈妈摇摇头,靠在爸爸胳膊上缓了会儿:“老毛病了,过会儿就好。” 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可能是这胎反应怎么比怀霁禾那会儿还厉害。”
“胎” 字像颗小石子,“咚” 地砸进林霁禾耳朵里。
她手里的苹果 “啪嗒” 掉在地上,滚了半圈撞在鞋柜上。
走廊里的人似乎没听见,还在低声说着话。
“这事儿该怎么跟霁禾说啊,” 妈妈的声音带着点犹豫,“她这孩子看着大大咧咧的,心思其实细,万一…… 万一她不高兴怎么办?”
“哪能不高兴,” 魏叔叔笑了笑,声音里带着安抚,“多个人疼她不好吗?再说咱霁禾多懂事。”
“话是这么说……”
脚步声慢慢往主卧去,门 “咔嗒” 一声关上,把后面的话也关在了里面。
林霁禾还僵在原地,背靠着门板,能感觉到冰凉的凉意一点点渗进来。走廊的灯亮得晃眼,她却觉得眼前有点发黑。
原来妈妈最近总爱吃酸的,原来她总说没胃口,原来魏叔叔每天早晚都要扶着妈妈散步…… 这些被她忽略的细节,此刻像串起来的珠子,在她脑子里滚来滚去。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爸妈唯一的小孩。
就像院子里那棵老槐树,这么多年就安安稳稳地长在那儿,突然有天被告知,树底下要再种一棵新的,她有点慌,又有点说不出的空落落。
地上的苹果还在转,林霁禾蹲下去捡起来,指尖碰到果皮上的凉意,才后知后觉地打了个颤。
她没再想着溜出去,悄悄退回房间,关上门。书桌上还摊着白天画的围巾草图,铅笔勾勒的花纹歪歪扭扭。她坐下来,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空,心里乱糟糟的,像被猫爪挠过。
林霁禾在门后站了很久,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手里的手机被攥得发烫。门缝漏进来的走廊灯光在地板上拖出条长影子,像根没缠紧的毛线,松松垮垮缠着她的视线。
直到手机在掌心 “嗡” 地颤了下,她才猛地眨了眨眼。屏幕上跳着李岁屿的消息:
“织完了,来拿。”
林霁禾垂下眼,睫毛在眼下扫出片浅灰的阴影。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敲键盘:“等会儿吧,我这儿有点事,不在家。”
发完消息,她捏着钥匙轻手轻脚溜出门。没去商场,也没往李岁屿家的方向拐,就顺着路边的路灯影子往前晃。
傍晚的风裹着寒气往领子里钻,她这才发现出门太急,羽绒服忘在了沙发上。单薄的毛衣根本挡不住风,走没几步,鼻尖就冻得通红,指尖僵得像揣了块冰。
其实也没想去哪儿,就是想出来透透气。
妈妈怀孕的事像颗糖炒栗子,刚听到时暖乎乎的,可嚼着嚼着,壳里的涩味就漫了出来。该高兴的,家里要多个人了,可心里那点慌,像被风吹起的毛线头,怎么也摁不下去。
魏叔待她好,好得挑不出错处,可那份好里总带着点客气,像杯温吞的白开水,喝着舒服,却总差着点烫嘴的热乎气。她怕这客气,会在小宝宝出生后,变得更稠更密。
林霁禾在公园湖边的长椅上坐下,冰凉的木板透过裤子渗进来,激得她打了个哆嗦。抬头看天,灰扑扑的像块揉皱的棉絮,没下雨,却闷得人胸口发紧。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打雷的晚上,自己缩在被子里数羊,妈妈会悄悄进来,把她的手塞进自己暖和的掌心。
“就是点小情绪而已。”她对着湖面小声说,哈出的白气刚飘起来就散了,“散散步就好了。”
怕妈妈担心,她搓了搓冻红的手指,发消息过去:“妈,我同学来找我,陪她逛会儿街~”
切回和李岁屿的聊天框,他新发来条消息:“林大少日理万机啊。”
林霁禾没回,指尖在屏幕上划来划去。又过几分钟,手机又震了下:“过了十点别来敲门,嫌吵。”
李岁屿指节在手机侧面敲了敲,屏幕暗下去又被他按亮,光映在他眼里,忽明忽暗。聊天记录停在林霁禾最后回复的那个字上 ——“哦。”
何阳在旁边打游戏,手柄敲得桌子砰砰响:“我去这 boss 血条跟焊死了似的!哎不是,你刚是不是在跟我禾姐聊天?我刚才四杀你都没瞅一眼?”
李岁屿没接话,盯着屏幕皱了皱眉:“不对劲。”
“啥不对劲?”何阳凑过来看了眼,“这不挺正常的吗?她应你,你怼她,标准流程啊。”
李岁屿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发过去三个字:“你在哪。”
那边的输入框圈圈转了半天,才跳出两条消息:
“不是说了在外面吗。”
“我同学找我,正散步呢。”
“撒谎都不会编圆了。”李岁屿低声嗤了句,指腹在屏幕上磨了磨。
何阳还在絮叨:“说真的,你俩聊天能不能别跟挤牙膏似的?我跟我后桌都比你们话多 ——”
话没说完,就见李岁屿猛地站起来,抓起沙发上的黑色外套往身上套,顺手拎过沙发角那个装着围巾的纸袋,拉链都没拉好就往外走。
“哎你去哪儿?”何阳懵了,“游戏还没打完呢!」
“出去趟。”李岁屿弯腰换鞋,动作利落地像阵风。
“干嘛去啊?”
“跟你待久了,脑子缺氧。」他拉开门,冷风灌进来时,丢下这么一句,反手带上了门。
何阳对着关上的门愣了两秒,才扯着嗓子喊:“不是,你骂谁呢?!”
林霁禾在湖边坐了二十几分钟,风把头发吹得乱七八糟,她抬手理了理,正准备起身往回走。就当什么都没听见,等妈妈自己愿意说了,她再笑着说句 “恭喜”,应该…… 不难吧。
刚撑着长椅扶手站起来,眼角就瞥见路灯下晃过来个熟悉的影子。
那人穿着件黑色连帽衫,外面套了件短款羽绒服,身形在路灯下拉得老长,明明裹着厚衣服,却还是透着股少年人特有的利落。走到近前时,林霁禾才发现是李岁屿。
“在跟同学,” 他站定在她面前,语气平平的,却故意把每个字咬得很清,“散、步?”
林霁禾的脸 “腾” 地就热了。她本就不擅长撒谎,此刻被抓个正着,眼神都有点飘:“我同学…… 刚走。”
“是吗。” 李岁屿挑了挑眉,尾音拖得有点长,听着就像不信。
“真的!” 她赶紧坐直了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真诚,“就是张琪啊,你见过的,上次运动会她跟我一起跑接力的。她最近期末考砸了,找我出来吐槽呢。”
“编完了?”
李岁屿低头看她,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件单薄的米白色毛衣上。风一吹,她的肩膀就微微缩一下,耳朵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双手蜷在袖子里,看着可怜兮兮的。
“要不要现在给张琪打个电话?” 他从兜里摸出手机,屏幕亮着,“我不介意等你对对口供。”
林霁禾眨了眨眼:“打电话干嘛呀……”
“让她回来接着散呗。” 他说得一本正经,“我还没见过能把散步散成‘孤家寡人’的。”
“……” 林霁禾噎了下,小声嘟囔,“人家突然有事先走了不行吗……”
李岁屿没再跟她拌嘴。他抬手拉开自己的羽绒服拉链,没等林霁禾反应过来,那件还带着他体温的外套就罩在了她身上。
衣服很大,几乎把她整个人都裹了进去,下摆垂到膝盖下面,袖子长得能盖住半只手。她穿着他的衣服,像偷穿大人外套的小孩,笨拙得有点好笑。
他还觉得不够,又从随身带的纸袋里掏出条米白色围巾,绕着她的脖子缠了两圈,把她的半张脸都埋了进去。
“李岁屿你 ——”
“林霁禾,” 他打断她,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火气,却不是冲她撒谎来的,“你脑子里装的是棉花吗?”
林霁禾被围巾捂得说话瓮声瓮气的:“装的是智慧!”
“零下两度穿件单衣跑出来,这叫智慧?” 他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她被围巾裹住的头顶,“我看是被门夹了。”
“……” 她摸了摸被敲的地方,没反驳。今天出门确实够冒失的,冷风一吹,脑子都冻得发木。
身上渐渐暖和起来,连带着心里那点乱糟糟的情绪也好像被熨平了些。她吸了吸鼻子,声音从围巾里钻出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啊?”
李岁屿把空纸袋随手塞进兜里,身上只剩件黑色连帽衫,领口松松垮垮地敞着。他往湖边退了半步,靠着身后的路灯杆,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猜的。”
“瞎猜能猜到这儿?” 林霁禾才不信。
他抬眼看向湖面,月光洒在水面上,闪着细碎的光。“你小时候被老师罚站,就爱躲在学校后面的小湖边。” 他声音放轻了些,“我猜你大概就好这口‘吹风发呆’的调调。”
林霁禾愣了愣,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么久以前的事。
风又吹过来,她往那件宽大的外套里缩了缩,闻到一股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心里那点因为 “秘密被撞破” 的慌,突然就散了。
“喂,” 她扯了扯围巾,露出半张脸,“围巾织得还挺好看的。”
李岁屿瞥了她一眼:“现在知道夸了?前几天是谁说我织的是‘渔网’?”
“那不是没织完嘛……” 她小声辩解,“再说了,你的手艺确实突飞猛进啊,堪比纺织厂老师傅。”
他嗤笑一声,没接话,却往她这边挪了挪,挡住了迎面吹来的风。
湖边的路灯亮着,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轻轻巧巧地靠在一起。
李岁屿在她旁边坐下,长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没看她,目光落在湖面上,声音被风吹得轻轻的:“你心情不好的时候,除了这儿还能躲哪儿?”
这地方是林霁禾的秘密基地。小时候考试考砸了,被妈妈数落了两句,甚至跟李岁屿抢漫画书没抢过,她都会跑到这儿来坐着,有时能待上大半天。
林霁禾蜷了蜷手指,外套袖子太长,晃悠着遮住了半只手:“那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那个‘哦’。” 李岁屿言简意赅。
“‘哦’怎么了?” 她眨眨眼,有点茫然。
他掏出手机解锁,把聊天界面凑到她眼前。那个孤零零的 “哦” 字躺在屏幕上,确实显得有点冷淡。
“我回‘哦’不是很正常吗,” 林霁禾嘴硬,“我偶尔也想走一下高冷路线不行吗?”
“你走不了。” 李岁屿收回手机,语气里带着点笃定的笑意,“你要是不想理人,会说‘我有钥匙,你家门我随便开,有种现在就换锁’。”
林霁禾被堵得没话说,只能悻悻地撇撇嘴。他说得没错,那才是她的风格,带刺儿的,一点也藏不住情绪。
“所以,” 他转过头看她,路灯的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到底怎么了?”
林霁禾避开他的视线,盯着自己鞋尖:“没怎么啊……”
“真没怎么。” 她重复了一遍,说话时鼻尖蹭到围巾上的绒毛,不知怎么就有点发酸。
“就是突然…… 有点不开心,现在已经……” 已经好多了。
最后几个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她眨了眨眼,才发现眼眶有点热,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哽咽:“我……”
好丢人啊。
明明是件说出来可能会被笑话的小事,明明只是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可被他这么认认真真地问起,那点情绪突然就绷不住了。
她别过脸,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红了的眼眶。在李岁屿面前哭鼻子,比考试得零分还难堪。
李岁屿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他没再追问,只是抬手托住她的后颈,轻轻一转,让她面对着自己。
四目相对的瞬间,林霁禾看见他眼里清晰的自己,带着点狼狈,有点无措。
“别躲。” 他低声说。
她咬着唇,没说话,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在眼眶里打转,眼看就要掉下来。
李岁屿忽然伸手,把她脖子上的围巾往上拉了拉,刚好遮住她的眼睛。柔软的毛线捂住了视线,只剩下一片暖乎乎的黑暗。
“哭吧,” 他松开手,声音低低的,像怕惊着什么似的,“这样我就看不见了。”
林霁禾在那片黑暗里愣了愣,然后,积攒了一晚上的委屈好像找到了出口,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没发出声音,只是肩膀轻轻耸着,围巾被浸湿了一小块。
身边的人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坐着,像一座不会动的山,稳稳地守在她旁边。湖边的风还在吹,却好像没那么冷了。
李岁屿不知什么时候起身走了,林霁禾坐在长椅上,围巾还蒙着眼睛,眼泪慢慢止住了,只觉得眼皮发沉。
忽然闻到一股甜丝丝的奶香味,她下意识掀开围巾一角,就见李岁屿站在面前,手里拎着杯珍珠奶茶,吸管已经插好了。
“给。” 他把奶茶递过来,杯壁上凝着薄薄一层水珠,凉意透过指尖漫过来,倒让她清醒了些。
林霁禾接过来抿了一口,是她常喝的三分糖珍珠奶绿,珍珠煮得又软又糯。她吸着奶茶,没说话,眼眶还红着,像只刚哭过的小兔子。
李岁屿在她身边坐下,从兜里摸出颗大白兔奶糖,糖纸在夜里闪着点微光。他剥开糖纸,把奶糖递到她嘴边:“张嘴。”
林霁禾愣了愣,还是乖乖张开嘴。奶糖带着点薄荷的清凉滑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压过了刚才那点涩。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 她含着糖,说话有点含混。
“上次在便利店,某人盯着糖罐看了三分钟。” 李岁屿说着,忽然抬手,指腹轻轻擦过她的眼角。
他的指尖有点凉,触到温热的皮肤时,林霁禾下意识缩了缩。眼泪早就干了,只剩点湿痕黏在脸颊上,被他这么一擦,倒像有电流窜过,麻酥酥的。
“别乱动。” 他低声说,拇指又蹭了蹭她泛红的眼尾,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林霁禾乖乖不动了,嘴里的奶糖慢慢化着,甜意混着奶茶的香味,心里那点发堵的地方好像被泡软了。她看着李岁屿低垂的眼,他睫毛很长,在眼下投着浅影,居然没了平时那点凶巴巴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买的奶茶?” 她吸了口珍珠,含糊地问。
“刚才路过奶茶店。” 他收回手,指尖还沾着点她的眼泪,有点烫。
“特意绕路去的?”
李岁屿没承认,只哼了声:“顺便。”
林霁禾笑了笑,嘴角还沾着点奶渍。她把奶茶往他那边递了递:“你要不要喝一口?”
他瞥了眼那根被她咬过的吸管,没接:“不用。”
“小气鬼。” 她嘟囔着,又吸了一大口珍珠,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围巾……”
“织好了,在袋子里。” 李岁屿指了指脚边的纸袋,“明天再拿给你妈。”
林霁禾点点头,心里忽然暖烘烘的。她嚼着奶糖,看着湖面的月光,觉得今晚的风好像都带着点甜。
“李岁屿,” 她忽然说,“谢谢你啊。”
他侧头看她,路灯的光落在她脸上,把那点没褪尽的红映得格外清楚。“谢什么?”
“谢……” 她想了想,笑着晃了晃手里的奶茶,“谢你这杯奶茶,还有奶糖。”
李岁屿没说话,只是从兜里又摸出颗奶糖,塞进她手里。糖纸被他捏得有点皱,却还是能看清上面那只笑眯眯的兔子。
“拿着。” 他说,“下次想哭,先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