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披着沈昭外貌的魏嫂像是个大家长,给餐桌上每一个人的碗筷中都塞的满满当当的。
她慈爱的夹了两个鸡腿过去,分别放在析易和庄周碗里,嘴里还说:“不行,你们太瘦了”
析易乐得自在,一口一个鸡腿一口一个饺子吃的不亦乐乎。桌子另一边的庄周到显得心事重重。
魏嫂明白却又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一个劲的夹菜。用一种最质朴的方式表达母爱。
谢辽看碗都快满了,不忍心魏嫂一片好心落空,敲了敲庄周桌上的空碗,“吃饭好好吃”
“庄周”猛然回神,心不在焉的巴拉米饭。
魏嫂看孩子这样心疼的不知道说什么,只低头擦眼泪。
谢辽放下筷子跟“庄周”说,“吃完来找我吧”
初春泛着温暖舒适的阳光,轻轻柔柔。
“庄周”出现在谢辽面前时紧张不安,生怕谢辽不说话下一秒就把他送走。
谁知谢辽喝了口茶说:“坐”
“庄周”没料到,愣愣的“啊”了一声。
“啧”谢辽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小马扎,“做我旁边,怎么换了个脑子反应还是不行?”
“庄周”挠了挠头发,坐下了。
谢辽冷不丁问一句,“魏涞,怕死吗?”
魏涞头一僵,吸了吸鼻子,“怕”
他才十五岁,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村口,去接他妈妈。吃过最好吃的饭菜就是过年妈妈包的饺子。他狭小的世界还没有开展,还没有经历足够的枯荣衰败就要夭折于此。谁会不怕呢?
谢辽静静的看了魏涞一会儿,指着院子里的一块空地说:“去种一颗榆树吧”
“啊?”
“啊什么啊?树苗我都买好了,你只管刨个坑把树苗放进去就行”
魏涞虽然不知道谢辽干什么,但有谢辽他才有现在行动自如的机会。所以对于谢辽的话他还是很相信的。
魏涞干活速度很快,没一会儿,一棵树已经在院子里扎了根。
“这棵树可以活一百到两百年,也就是说哪怕你轮回投胎几十次他也还会在这”
魏涞眨了眨眼,有几滴泪涌出,他说:“可我就不是魏涞了,我也记不得魏涞了。死后世界长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我害怕”
魏涞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直到他小声抽噎。
谢辽长出一口气,解释道:“人活一世都是带着任务来的,或许你的任务完成了”
魏涞不相信,继续问:“为什么我只能活到十五岁?下次见面我还会记得你吗?”
谢辽蹲在他身旁,尝试着用不那么残忍的方式告诉魏涞,人与人相伴不过机缘巧合。下辈子或许就不会那么幸运了。可话到嘴边,见魏涞期盼透亮的眼睛,他又实在说不出什么话来。谢辽想了想,说;“时空是个圆圈,我们终会再遇的”
“那我会认得这棵树吗?”
“或许,但是我保证只要你来,它就会在”
魏涞偏头想,小声说:“下辈子,希望我能活到一百岁!”
谢辽笑出来,揉揉他柔软的头发没有说话。
在回屋,魏嫂见两人走进急忙站起来,求助的看向谢辽,谢辽递过去了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后拍拍魏涞的肩膀,“你们说会话”
魏涞点头。
谢辽走后,魏涞上前一步抱住魏嫂,头埋进魏嫂的肩膀,“妈,如果真有下半辈子我先做你爸爸”
魏嫂嫌儿子犯浑,打了魏涞的肩膀,“别说胡话”
魏涞撇嘴,随即眼泪就掉下来。蹭了蹭魏嫂的肩膀,“其实我过得挺好的了,妈你不用担心我”说完孩子气的擦了擦眼泪,指着院子里的榆树说:“妈,你看那棵树,如果下辈子咱俩不认识,我们看到那棵树就明白了”
魏嫂泪眼婆娑的看过去,忙不迭的应下,“行,妈一定记住”
院子里,那颗榆树以极快的适应能力适应了这片土地,昂扬着新生。
谢辽走进,打破了温情时刻,“该上路了”
魏嫂抓着魏涞的手问:“不能一起走吗?”
谢辽残忍的摇头,“你们,性质不一样”
魏嫂擦掉眼泪,点头说:“以后可不能调皮,好好听话,别吃糖……”
一句句关于日常,无关紧要的话,却让人舍不得打断。
直到时间逼人,谢辽才不得不开口,“魏嫂,时间到了,魏涞再不走就没有机会了”
魏嫂含泪放开手,腾出空间。
谢辽取出桃木剑,在魏涞四肢分别捆上红绳,又在开始前燃了一张黄表纸。烟熏火燎间,魏涞的步伐已经开始踉跄。
“八卦灵灵,统领天兵”
一声口令下,谢辽手上的剑毫不犹豫的穿透了魏涞不,庄周的眉心。
周围气流涌动,以庄周所在位置为泉眼缓缓扩散,窗外乌云密布,恐有大雨。
只听谢辽一句,“破!”
庄周猛然睁开眼睛,那道气流轰然一声消散,窗外乌云散去,又一片艳阳天。
庄周揉了揉脑袋,这感觉像是宿醉一场,浑身都是酸痛的,“先生,你怎么了?”
谢辽脸色有些发白,他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嘴唇的说:“把魏嫂叫出来”
庄周后知后觉的点头,腿已经跑出去了。一同跟过来的还有析易,他说:“我不打扰你阿姐之前交代过,以防你死了,我要在一旁守着点”
谢辽扯了扯嘴角,“谢了”随后看向魏嫂,魏嫂知道魏涞已经走了,她畅快说:“来吧,说不定我还能赶上魏涞,那孩子胆小,没人陪不行”
谢辽收回手上的桃木剑,他有些愧疚,“抱歉魏嫂,我不知道你受了那么多委屈”
他一直以为魏嫂只是因为儿子突然离世接受不了,没想到她竟然受了那么大委屈。
魏嫂摆摆手,“这算什么,你不是也帮我还了魏涞一个公道吗?只是看不到那个混蛋的下场了,你们到时候烧纸告诉我一声就好”
“魏涞坟前的泰山石已经移走,这个房子的咒语已经消失,给您也建了衣冠冢就在魏涞旁边”谢辽想了想,好像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
魏嫂尸身已毁,只剩下一缕幽魂。这比魏涞好办多了。谢辽叹了口气,在魏嫂身上贴了一张符咒,取了一点指尖血,弯弯绕绕的画出一道符咒。手掌抵着魏嫂的肩膀。
庄周见状,忙从厢房里取出一个丧盆。摔地上。
砰一声爆鸣,沈昭的身体陡然一轻,随后整个人如棉花般倒下。
一声惊天动地的告别,生与死才在这漫长纠缠的悠然岁月就此揖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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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昭是在一个悠然的午后清醒的,她撑着胳膊起身,感觉一阵轻盈。她立即闭上眼睛,发现魏嫂离开了,灵力也恢复了。
她走出去,只见析易一人蹲守门口,她说:“只有你一个人吗”
析易正在打瞌睡,下巴差点掉地上,听到这句话差点没原地窜起来。“阿姐,你醒了?”
沈昭点头,“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谢辽呢?”
析易打了个哈欠,“他啊,养病呢”
“养病?”沈昭脸色一变,“他怎么了?”
析易看沈昭惊恐的样子揶揄开口,“阿姐干嘛那么关心他?”
沈昭无语,“你说呢?”
察觉到沈昭对谢辽的感情没有丝毫变换析易也不自讨没趣的继续追问,呆呆的“哦”了一声,“他那次接连送走魏涞和魏嫂身体有些承受不住,在屋子里静养呢”
闻言,沈昭抬头四下打量这间屋子。漆红色的圆桌上放着玉碟,青白色的玉碟上又放着水果,看起来都是新鲜的。厚实柔软的地毯,一步步像踩在棉花上,漆皮的沙发。这样奢华的装饰不像是魏嫂家,也不是谢辽山上那家。
“这是那儿?”沈昭问。
“庄周说是谢家老宅”
老宅两个字细针一般一点点挑逗着沈昭的神经,她至今不会忘记,阿妈死之前交代她来联姻时说解决方法就在老宅里。如今近在咫尺她有些不敢相信。
析易完全没发现沈昭的异样,自顾自的说:“你睡着的第二天谢辽就晕了过去,晕之前交代一定要送他回老宅,就回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着急”
“你没帮他看病情?”
析易摇头,“庄周说谢辽在静养,谁也不让进”
沈昭点头,回了房间。
沈昭站在窗台,葱白纤细的指尖轻点窗棂,接着嘴里哼着一种极为好听的调调。窗外树移影动,微风习习。
傍晚,谢家老宅。
沈昭已经熟悉了地形,一下午观察,谢家老宅除了几个年岁较大的佣人以外没有其他的人。她醒来的事情谢家也还不知道,这一晚上她大可以行动自如,不会有人拦她。
沈昭穿过幽深曲折的回廊,吹了声口哨一只背上五彩斑斓的鸟落在沈昭手背上,沈昭用尤族和鸟□□流的语言问:“谢家不能进的院子是那个?”
鸟儿叽喳,给了回应。沈昭满意的放它走了。
夜里泛着微微寒气,谢家老宅又偏向苏式建筑,蜿蜒的回廊,光滑的鹅卵石,周围栽满的郁郁葱葱的树,无不将这座年岁悠长的院子衬的古老又阴暗。
沈昭按照鸟的提示推开一扇门,一张黄纸迎面而来。沈昭侧身躲过,还来不及喘口气一个有力的手掌从背后掐住了她的脖子。
耳边响起男人嗜血的声音,“半夜偷闯老宅,谁吩咐你来的?”
后背抵着男人坚硬的胸膛,脖子上的力道不停加重。沈昭低头一口咬在男人虎口上,男人吃痛放手,沈昭趁机逃走,正打算上手毒死他,黑暗中她却看这人眉眼眼熟。
谢辽同时看清了来人是沈昭,他拧眉看向来者不善的沈昭问:“沈小姐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