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来如山倒。
赵曦整整病了两日。
这两日,最忧心的当属太后娘娘与小皇帝,除此之外还有一不相干之人——秦学士。
秦学士在听到赵曦生病后,只哼了哼,心中想的是“公主又在装病”,却没想到公主竟真一病不起了。这般甚好,见不着最好。可这两日不断有人告与他,御史台写了不少折子要弹劾他。
他根本就没对长公主殿下下狠手!
御史台何至于因这点小事弹劾他!
秦守良无奈,连忙向皇帝请罪,小皇帝却看他都不看他一眼,除了经筵与他讲话,旁的一句话也不说。秦守良又去了延福宫请罪,虽然不合礼制,但是他总归要表示态度。果不其然,公主也不见他,不仅不见,延福宫的常侍见到他时,恨不得要将他拆了。
秦守良不懂,他下手也不重,怎么公主就病了呢?
秦守良不知道的是,赵曦因为宴帝之事,心中郁气积滞,又因他打了落珠,一番刺激之下,这才病倒了。
赵曦整整躺了两日,身上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
“公主……”落珠泪眼汪汪地看着赵曦。
赵曦脸色苍白,朝着落珠笑了一下,随后看向她的手,“落珠姐姐的手好了吗?”
落珠伸出手在赵曦面前摇了摇,“早就好了,小人的手并无大碍。”秦学士知轻重,落在她手上的板子看着唬人,过后便不痛了,“都怪小人,让公主忧心,害公主病了。”
赵曦摇摇头,“只是睡了两日,好久没有歇这么久了。”
宴帝驾崩后,赵曦或是睡不着或是睡得不安分。
“公主可饿了?”
赵曦点点头。
“膳房温着粥,是太后娘娘特意吩咐的红枣山药粥,小人这就去为公主端来。”
赵曦歉意地点了点头,“也让母后忧心了。”
“公主可千万不要这么说,眼下公主最重要的便是养好身子,赶快好起来,这样太后便也无事了。”
听了落珠的话,赵曦用了一整碗粥,落珠还为赵曦备了两块她平日爱吃的糕饼,赵曦实在吃不下了。
赵曦用过饭后的不久,柳后便来了。
赵曦挣扎着要起身行礼,被柳后拦住了。
“母后。”
“曦儿,我的儿啊。”柳后将赵曦按在怀中。
怀中满是檀香的味道,赵曦贪恋地多吸了两口,“孩儿不孝,劳母后费心了。”
“怎么能这么说,你病了母后心疼都来不及。”
赵曦笑眼盈盈,虽然脸色苍白,但是精神头倒是足。
“母后,我无事了。”
“曦儿,母后只剩下你和谦儿了,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莫要因旁的事忧心。你这次病倒,全都怪那秦学士,你放心,哀家已经吩咐下去了,明日早朝便有人弹劾秦学士,母后定要为你报仇。”
赵曦:“……”
“母后其实……”赵曦方要解释,却被落珠打断了。
“太后娘娘,公主的药熬好了。”
“拿来给我。”说着便接了过来,亲自喂赵曦。
“曦儿莫要忧心,你父皇虽然不在了,但是有母后与谦儿,再不济也有你舅舅,还能让别人欺负你不成。”
柳后一勺一勺喂着赵曦,赵曦连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好不容易等药喂完了,赵曦刚要说话,落珠又说:“回太后娘娘,梅太医吩咐过,公主这两日要早些歇息。”
柳后点了点头,吩咐道:“照顾好公主。”转头对赵曦温柔一笑,“曦儿,母后明天再来看你。”
“母后,明日我便能起来了,曦儿去向母后问安。”
柳后却说,“不必拘那俗礼,养好病才是真的。”
赵曦:“母后,我真的好了,且整天躺在榻上,无病也要病了。”
“公主既然想出去,明日备好轿子抬公主去御花园转转,切忌不可让公主吹风。”
落珠应道:“是。”
“曦儿,你想出去便出去,不过要坐小轿,不可吹风。”
赵曦眼睛亮亮的,“谢过母后。”
柳后欣慰一笑,“母后只你一个女儿,不宠着你宠谁?”
柳后走后落珠忐忑地看着公主。
赵曦一脸严肃地看着落珠。
“公主殿下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骗太后娘娘了。”
“落珠,备轿,明日我也要上朝。”
“啊?”
落珠根本拦不住赵曦。
第二日,落珠十分不情愿地叫醒了赵曦,侍候她去上朝。
落珠很想用太后娘娘劝说公主,但是公主反用挨罚一事降住了自己。她当然不愿让别人知道那日受罚的人不是公主,就该让所有人知道,秦学士所做之事有多过分,也要让秦学士收敛收敛,日后不要总与公主作对。
赵谦看到赵曦愣了一下,“阿姐尚在病中,可有什么不适?”
赵曦摇摇头,“阿姐已经好了。”似是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赵曦转了一个圈。
“阿姐无事就好。”
“劳陛下忧心。”赵曦说着,轻轻地掐了掐赵谦的脸,赵谦的脸肉嘟嘟的,十分好掐。
赵谦朝赵曦笑笑,他们姐弟二人经常这样。
百官至。
百官问看到赵曦的身影都有些诧异,他们都听说赵曦病了,没想到她却来了。
吕正难得没有对着赵曦的方向吹胡子。
才说完江南水患,枢相柳棣便道:“长公主身子可还好?”
李常侍代答:“公主言:本宫无碍,劳枢相惦念。”
“禀陛下,秦学士竟对长公主殿下施罚,此举悖逆伦常,罪不可赦。”枢相柳棣言。
赵谦在心中应和:“舅舅说得对。”
秦守良飞快地跪了出去,速度之快,惊煞众臣,“臣伤及长公主殿下玉体,无可辩驳,请陛下,长公主殿下责罚。”
秦守良话音刚落,又有御史道:“此举伤及天威,动摇国本,实乃大逆不道之举。”
秦守良的心跟着颤了一颤,连御史都为公主说话,这次真的没人帮自己了。秦守良委屈,他不过是打了公主十下,御史却是要置他于死地啊。
“秦学士僭越臣礼,廷杖二十,罚俸半年,以示悔过。”
“臣,谢陛下,谢长公主殿下。”总算是守住了官位,秦守良叩首。
见秦守良退后,步军都指挥使曹旭锐上前:“请陛下明察长公主殿下私自出宫一事。”
秦守良流下气愤的泪水,此等话你为何不早说!
赵谦还未说话,吕尚便吼道:“若非长公主出宫,怎会遇见李氏,又怎会为先帝沉冤昭雪,曹指挥使莫不是糊涂了?”
枢相收回才迈出的脚,有御史中丞出马便用不到他了。
曹旭锐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吕尚,似是在说,吕中丞今日怎么为公主说话了?
曹旭锐心知吕尚所言非虚,但只要弹劾公主的人数增加,陛下就不能置之不理,曹旭锐继续道:“还请陛下明察!”
说完后便看向了秦守良。
秦守良缓缓低下了头。
曹旭锐朝他使了使眼色。
秦守良直接装死。
曹旭锐突然有一种无力感。几日不见,这些人怎么纷纷倒戈了?长公主殿下究竟有什么魔力?
“禀陛下,陈家因兵权祸乱社稷,险酿大祸,陛下合该释去兵权,以免再生事故。”殿前都指挥使穆延说道。
曹旭锐不可置信地看向穆延,若不是在朝堂之上,他怕是要直接冲上去质问他:“你疯了吧?”
此言一出,百官抬眸。
今日的朝堂,甚是热闹。
枢相还是站了出来,“殿帅此举实为社稷着想,天下既归,战斗息矣,今日治之,则天下安矣。”
百官都未答话。
曹旭锐同秦守良一般,滑跪而出,高呼道:“臣本先帝旧人,蒙恩过厚,今乞解职归田,以保首领。”
百官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曹旭锐,似是在说:“你疯了吧?”
曹旭锐将头埋得极低,极力掩饰着自己狰狞的面容。
赵谦道:“卿平身,卿等浴血沙场,使敌寇伏诛,疆土复安,实乃社稷之福。卿等战功彪炳,又慨然奉还兵符,恪守臣节,深慰朕心。今特赐卿黄金万两,良田千顷。加封殿前都指挥使穆延为定北侯,步军都指挥使曹旭锐为定西侯。望卿等日后仍怀赤诚,拱卫社稷。”
穆延、曹旭锐叩首,“臣等,谢陛下隆恩。”
正德元年,以殿前都指挥使、步军都指挥使为首的武将上交兵符,设三衙掌禁军部队,枢密院掌兵符,兵权尽归天子。
今日在一片平静中下了朝。
江暮合方要离开,秦守良便叫住了他。
“江学士。”
江暮合抬眼,语气冰冷:“秦学士。”
秦守良心中纳罕:他没得罪江暮合吧?
“江学士,本官有一事相求。”
江暮合眼皮微抬,示意他继续说。
“可否请江学士为本官在陛下以及长公主殿下面前美言几句?”秦守良实在没办法了,眼下他已经得罪了陛下和长公主,若再不想法子弥补,只怕连官都做不得了。
“秦学士学富五车,朝中皆知。”
“是要江学士说点别的好话!”
江暮合没有动。
秦守良立正,“江学士与本官同僚多年,就没有发现本官的优点吗?”
“还请秦学士明言。”
秦守良:“江学士可以夸本官恪守礼法。”
江暮合眼皮轻抬,眸色沉沉。
秦守良忍不住了,“若非先皇有令,本官怎敢罚公主。”
“先皇可准许学士损害殿下玉体,致殿下一病不起?”
秦守良反驳:“本官只是想给公主一点教训!”
江暮合看向秦守良,声音比平日还要冷峻:“此事,秦学士不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