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正好。
沈浅玥在做饭,谢尚嘉因为笨手笨脚还格外碍事被赶到了院子里。
谢尚嘉搬了个小木凳坐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下,试图用一根细草茎逗弄墙头上懒洋洋晒太阳的猫儿。
“咪咪,过来,有好吃的哦~”
黑猫掀开眼皮瞥了他一眼,金色的瞳孔里满是轻蔑,随即又惬意地闭上了眼睛,尾巴尖儿悠闲地甩着。
“啧,真是越来越像我们家大小姐了。”
谢尚嘉撇嘴,却也没放弃,换了个角度继续逗弄,阳光落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映出几分孩子气的专注。
然而,就在他身体微微前倾,试图把草茎伸得更近一点时。
毫无预兆的寒意,如同蛰伏的毒蛇骤然苏醒,猛地从他身体里窜起,那股寒意瞬间化作无数淬毒的冰针,狠狠地刺穿他的四肢百骸。
“呃——!”
谢尚嘉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逗猫的草茎从他指间滑落,身体不受控的后仰,从小木凳上直接摔倒在地。
他蜷缩起来,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抽搐,每一寸肌肉都在疯狂地痉挛,骨骼仿佛被寸寸碾碎,寒意席卷而来,仿佛置身凛冬中却未着寸缕。
更骇人的是,他眼角处缓缓渗出了两道细细的血线,如同血泪蜿蜒滑下,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妖异而凄厉的美感。
谢尚嘉不想叫出声的,沈浅玥还在做饭,他不想让对方担心,指尖紧紧掐着胳膊,血已经渗透衣衫,意识在剧痛中沉浮与挣扎,只剩下本能的抽搐。
墙头上的猫儿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炸了毛,金色的瞳孔缩成了针尖,焦躁不安地在墙头来回踱步,发出威胁的低吼,却又不敢靠近。
屋内的沈浅玥听到细微动静后,往窗外看了一眼,心脏像是被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谢尚嘉!”
她猛地转身,身影如一道离弦的箭矢般冲向院子,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的理智和冷静,慌不择路下,她的脚尖竟被门槛绊住。
“砰!”
沈浅玥整个人失去了平衡,重重地向前扑倒在地,肚子传来剧烈的疼痛感,她无暇顾及,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边跑过去大喊。
“护卫!护卫!速请谷主!快!”
当看清谢尚嘉眼角渗血,如同破碎玩偶般剧烈痉挛的模样时,沈浅玥瞳孔紧缩,声音完全变了调。
“谢尚嘉,别怕别怕……”
沈浅玥颤抖着手,从衣袖中拿出了谷主给的白玉小瓶,倒出几颗改良版火毒,能暂时压制毒素发展。
她要将药塞进谢尚嘉因剧痛而紧咬的牙关,然而,他牙关紧锁,根本无法吞咽,身体还在无意识地剧烈抗拒。
沈浅玥没有丝毫犹豫,用力捏开他的下颌,将丹药强硬地送入他口中。
谢尚嘉因剧痛而本能地想要咬合,沈浅玥将自己的两根手指垫在了他的牙齿之间。
沈浅玥的指节被谢尚嘉无意识的狠狠咬住,剧痛传来,她眉头紧蹙,没有抽回手,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牙齿嵌入皮肉的痛楚,甚至有温热的液体渗出。
直到确认那滚烫的丹药被他无意识地吞咽下去,沈浅玥才抽回鲜血淋漓的手指,看都没看一眼自己的伤,立刻安抚他。
“别怕,我在呢。”
前院把守的护卫闻声赶到后院,护卫首领听到喊声时便带人去请沈燕回。
火毒药力极其霸道,如同在谢尚嘉体内投入了一颗火种,迅速与肆虐的寒毒展开对抗,他状况减轻了些,后背已经被汗液浸湿,口中却依旧呢喃着冷。
沈浅玥将他抱在怀里,脸颊贴着他满是汗珠的额头,一遍遍在他耳边低语。
“没事了,我在……尚嘉…坚持住……”
黑猫不知何时悄悄靠近了一些,金色的猫眼担忧地看着地上相拥的两人,发出低低的“呼噜”声。
悬壶庐。
沈燕回手里还捏着一本翻开的古旧药典,闲适的享受生活。
“砰砰砰!谷主,我家主子寒毒发作,请您速速与我走一趟。”门被大力敲打着。
沈燕回迅速起身,在药柜上拿好可能用到的东西,打开门还未开口。
护卫首领见她后迅速跪下:“得罪谷主了,情况紧急,小人可否抱您过去。”
沈燕回颔首:“自然……”可以。
话音未落,护卫首领已如拎小鸡般,手臂穿过她腋下,将人抱起,运起轻功朝着客院疾驰而去。
不过片刻功夫,护卫首领已抱着沈燕回冲进小院。
当沈燕回被放在谢尚嘉身边,看清地上那眼角渗血气息奄奄的人时,手指搭上他的手腕。
“药用的倒是及时,只是上次毒发时已是中后期,这解药若是再不来,怕是寒毒发作的愈发快了。”
根据前几日谢尚屿的来信,他应当昨日便能赶到的,可如今却是没回来。
沈浅玥心中着急,却毫无办法,对方也许一直在赶路,想要寄信也不知该寄往何处,只能等他来信。
沈燕回从自己的药囊里,摸出一块通体血红的玉盒,打开玉盒的瞬间,浓郁得化不开的甜腥药香瞬间弥漫开来。
“这是妙音丫头让人送来的百年血参片,她倒是对你情深意重,连带着对你这夫君都上心。”
沈浅玥垂眸:“妙音帮我良多,我亦心存感激,她可还在谷中?”
沈燕回捏开谢尚嘉的下颌,将那片价值连城的血参片放入他口中,血参入喉,如同在濒死的灰烬中投入了一颗炽烈的火种。
沈浅玥配合地轻抚谢尚嘉的喉咙,助其吞咽。
肉眼可见的,谢尚嘉青紫色的嘴唇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轻微抽搐的身体也缓缓地平息下来。
沈燕回舒了一口气:“这天呈国至宝果真不是俗物,不知妙音费了多少力气才从皇室嘴里薅出此等尚品。”
谷中虽人口兴旺,但都是弟子的弟子较多,她这一生只收了五位亲传弟子,裴妙音是她最小的弟子,也是天赋最差的一个,却最得人欢心,人缘最好。
沈燕回从未见过视财如命小弟子为谁不求回报的付出,离开时的伤心更是显而易见,她只想帮自己的弟子多拉拉沈浅玥的好感。
“妙音前几日回京了,情绪很不好。”
沈浅玥起身行礼道谢:“多谢谷主提点……待我回京,便找她好好聊聊。”
沈燕回拍了拍她的肩:“你是个聪明孩子。”
沈浅玥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肚子上的剧痛也后知后觉,眼前一阵天旋地暗,所有的景象都开始模糊,垂眸一看裙摆上竟然有了殷红的血迹。
“夫人!”护卫首领在沈浅玥倒下的瞬间,反应快到了极致,一个箭步上前,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托住了她软倒的身体。
沈浅玥彻底失去了意识,脸色苍白如纸,眉头紧皱,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睑下,带着浓重的疲惫。
她整个人如同脱力般,毫无生气地倒在护卫首领的臂弯里,之前被谢尚嘉咬伤的手指,此刻鲜血已经凝固,但伤口依旧狰狞。
沈燕回看着被护卫首领抱着的沈浅玥,再看看地上昏迷的谢尚嘉,嘴角抽了抽。
“将这两人带到屋里去。”
黑猫悄无声息地踱步跟上,金色的猫眼担忧地看着软榻上的谢尚嘉,又转悠到床榻那边看了看昏迷的沈浅玥,最终安静地蜷缩在谢尚嘉脚边。
谢尚屿风尘仆仆,满身狼狈的赶来了客院,翻身下马正要进屋,与刚给沈浅玥把完脉的沈燕回撞个正着。
沈燕回瞧着他手臂衣袖上干涸一大片的血迹时,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这药王谷自从你们来了还真是热闹。”
谢尚屿将被冰阴湿包袱小心的打开,里面还有着用硝粉制成的一大块冰,冰封的中心是一块精美的玉盒。
“谷主,在下已经将天山雪莲与潭中俏寻来。”
沈燕回看向护卫:“帮我把这块冰送到悬壶庐,待会也好把药材拿过来。”
谢尚屿将冰交予护卫,好奇的向屋里面张望:“谷主,他们夫妻二人不在吗?”
自己回来的动静不算小,竟然无一人出来接。
沈燕回侧身让开门口的位置:“谢公子今日二次毒发,还在昏迷,安置在了外间的软榻上。”
“什么!”谢尚屿的声音因为惊骇和一路奔波的疲惫而嘶哑,他几步冲到软榻前。
谢尚嘉面无血色地躺着,紧闭的眼睑下残留的淡淡血痕,唇色泛着不正常的青白,通体漆黑的猫儿蜷在他脚边,金色的猫眼警惕地盯着进来的谢尚屿。
听到屋里有动静,往内间望了一眼,走过去仔细一瞧。
床榻上的沈浅玥同样脸色苍白如雪,双目紧闭,一只手无力地垂在榻边,护卫首领为她受伤的指节包裹着带药粉白布。
谢尚屿瞧着护卫首领,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你这是做什么,她这伤口让谷主来便是了,你一个外男……”
沈燕回坐在圈椅上写着药方:“你若是不想让他包扎,你便去给她包扎,我还要写药方。”
谢尚屿皱眉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自己怎么说也是一家人,总比一个外男来的合适。
“我来给她包扎。”
护卫首领毫不犹豫的起身退下,倒是显得谢尚屿小题大做了。